林春绵也尝试着去睡，没有床，她把一排椅子并在一起躺在上面，刚闭上眼就觉得世界摇晃，同时毛秀珍又开始叫唤，一边叫唤一边揉着疼痛的腹部。
　　她活不久了，拖着病体再也拖不了林春绵太多年。
　　林春绵突然感觉身下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有点粗糙，指节很大，贴着她的大腿时传来一股异样的麻痒。
　　林春绵扭动身子，想要摆脱不适感。
　　没想到那人胆子不小，顺着大腿摸向小腿，最后又折回来贴在林春绵的大腿内侧。
　　林春绵终于坐起来了，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白天那家人的女婿，现在他满脸通红，表情迷恋地看着她，虽然他长得白净，也算得上英俊，但林春绵还是觉得胃部直犯恶心。
　　“啪”。
　　林春绵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男人被打懵了，脸侧向一边。
　　林春绵盯着他，说：“我不跟有老婆的人玩。”
　　说完踹了他一脚，从自己用椅子拼的“床”上下来，坐电梯下楼。
　　林春绵在等车的时候抽了一根烟，夜晚风大，烟糊了她一脸。
　　气得不行，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隔壁那床的女儿女婿早就来了，哄着老人说话。
　　林春绵进来的时候女儿和她搭了句话，女婿没出声，也没敢看她，目光闪闪烁烁好一会儿看向脚底。
　　女人说：“你今天来得好晚，干嘛去了？”
　　林春绵心想你还是好好看牢你男人吧，但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只是直直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起的有点晚了。”
　　傍晚的时候周放也来了，他穿了一件深绿色的T恤，显得皮肤很白，头发干干净净地梳开，露出大半个光洁的额头，隔壁女人见到他眼睛都亮了，调侃道：“是你男朋友呀？”
　　林春绵没否认也没承认，招呼周放坐下，自己坐到毛秀珍的床沿，周放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
　　林春绵憋不住笑，说：“有话直说。”
　　周放眼睛亮亮的，耳垂泛红：“我很开心。”
　　他没说原因，但林春绵猜到了，也没有戳穿他，对她来说谁是男朋友并不重要，他可以有很多个男朋友。
　　周放满眼都是笑意，靠过来主动牵了林春绵的手。
　　林春绵也被他感染得心情好了起来。
　　毛秀珍在八月月中做了手术，在手术开始之前，她的慌乱变得掩藏不住，她扯着林春绵的手，力道大得林春绵手臂生疼，她眼神畏缩，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威风凌凌。
　　“我会不会死啊，医生说我的病很严重。”
　　她听说现在做手术医生都是要用刀划开人的身子的，听着就害怕。
　　林春绵没有安慰她的意思，淡淡坐在旁边，脊背微弯，眼睛盯着医院镶着瓷砖的白墙。
　　毛秀珍转而去寻求骆清润的帮助，骆清润看她变成现在这样心早就软了，毕竟是个老人，儿子还死了，她忍不住说：“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手术成功概率很高的。”
　　林春绵侧过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手术很漫长，下午两点多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山上，毛秀珍昏迷着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很顺利。”
　　林春绵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但她告诉自己，毛秀珍又能生龙活虎地折磨她了，她的小半生就是这样被她拖垮的。
　　骆清润显得有些高兴，在网上下单了好些补品寄过来，还跟林春绵说：“你跟毛奶奶一起吃，你身体也不好，不怎么吸收营养。”
　　称呼变成了毛奶奶，不再是“那个老太婆”、“那个老女人”。
　　医院里的医生大多都以为骆清润是毛秀珍的孙女，毕竟她性格活泼善良，总是大方地给老人买吃买喝，林春绵却像打卡一样在家里和医院来回，在医院的时候也很沉默寡言，对老人冷着一张脸。
　　“那个姓毛的老人啊，她那个孙女不怎么孝顺哦，对她天天吹胡子瞪眼的。”
　　林春绵从楼梯间上来，就听到一个护士在嚼舌根。
　　“也难怪，毕竟是个老人，岁数大了，儿子也死了，家里还没钱，可不是指不上迟早要嫁出去的孙女嘛……”
　　“我还看到她孙女抽烟，你说女人怎么能抽烟……”
　　躲在一起谈论了一大堆，一边说一边笑的眼角纹丛生，好像谈论别人的家事极有骄傲感一样。林春绵听得不耐烦了，靠在墙上，用打火机磕了磕墙角。
　　那两人看过来，脸一下子憋得通红，其中一个人反应快些，立马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剩下的那人左脚绊右脚，差点跌了一跤。
　　林春绵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回到病房。
　　毛秀珍身体恢复了不少，看着气色也红润了，她一变吃着骆清润送来的补品一边跟旁边的老太太说话，话里话外都在羡慕人家有个好女儿好女婿，说起自己的，则是——
　　“啧，我那个，没有心哦。”
　　林春绵发起狠来，抬脚狠狠地踹了旁边的凳子一下。
　　“刺拉”一声，凳子在地上拉开一条距离，声音凄厉刺耳，最后撑不住似的，倒在地上。
　　林春绵双手环在胸前，拉开了架势。
　　她从小就是这样，一般情况都会选择隐忍，等哪天忍不住了就会爆发出来，见过的人都说可怕。
　　她被称作什么？太妹？混混？出去卖的？
　　比这更难听的名头她都听过，那算什么。
　　只不过人们都习惯把装作柔若无骨的人当作正义的一方，而咆哮歇斯底里的人则会被称作疯子。
　　“我没有心。”林春绵说，“你倒跟他们说说，我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给过我一分钱吗？学费都没给过，生活费一天一毛都没有。”
　　“我小学就开始自己做饭了，还要给你洗衣服洗碗，大冬天的手都烂了，你还拿着藤条打我，嫌我给你把衣服洗破了。”
　　林春绵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她用很大的声音破口大骂，骂得在场的每个人都开始难受，隔壁的老人甚至开始大喘气。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外面有人路过，围着指指点点，林春绵不在乎，干脆挑了个好位置坐下继续说。
　　舆论变了些方向，有人说：“看不出来哦，这个老太太心肠这么狠……”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原来这么小就吃苦了啊！”
　　“唉，可怜呐。”
　　林春绵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毕竟人都只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谁说的让他们爽快了他们就听谁的，至于真相是什么，大多都不太在乎。
　　但她有时也想要占据舆论的高地，不为别的，只为出一口气。
　　毛秀珍气得手抖在都，气喘得很粗，好像下一秒就能撅过去。
　　林春绵笑看着她，就等着看她晕过去。毛秀珍终于忍不住了，最后几秒钟看了林春绵一眼，终于抚着胸口翻白眼倒下去了。
　　“来人啊，来人啊！”
　　“医生，有人晕倒了！”
　　林春绵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毁灭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