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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敲门之前还要深呼吸几次,两股颤栗,双腿发软,即便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也依旧惧的遍体生寒。
  好像是另一副天地,白赫的屋子都和他人一样冰冷、刻板、沉闷、锋利…
  换作平时也不觉得如何,如今外面一片欣欣向荣,突然走进这样冷硬、这样不近人情的地方,真真体会到了那所谓的割裂感。
  白赫不在,给她开门的是家里的小时工,如今换了衣服正要下班,只把黎颂一人剩下了。
  她甚至没坐沙发,木然站在门前。
  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愚蠢之态,好像她不迈进去,就能够逃脱升天。
  可是怎么能呢?
  倘若真能,也不必白掉那么多眼泪。
  白赫没规范过她什么,也没费时费力,训诫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女人一点一点摸索着向前,中间苦楚不是三言两语就说的清的。
  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那时站在门前她还庆幸,那虚惊一场所带给她的喜悦感简直妙哉。
  后来如何了?
  还不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我和你之间总有再见之时吧?
  再见之时你要怎么做?
  还会像现在这样开心吗?
  你要用脑子想,想我为什么叫你过来。
  只是为了骂我愚蠢,叫你独自一人在家中庆幸的吗?
  不是。
  必然不是。
  这个问题很早之前黎颂就已经想通了,所以今日站在这里,站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片刻沉默后是女人无能为力的叹息。
  她将自己脱光,一丝不挂的脱光,那些要她痛不欲生、涕泗横流的东西被她藏匿在客房的柜子里。
  心情沉重,拿出来一一清洗。
  她想装的酷一点,想像武侠片里的女侠一样潇洒无敌,无论何时都冷静的擦着刀,说小小鹰犬,何以为惧。
  可是不能。
  她尝试过,无数次给自己洗脑,说天大的痛苦咬咬牙总能挺的过去。
  到时候潇洒起身,冷笑一声讲着不过如此。
  但现实永远都是那样残酷,刀子不扎到身上,只靠想象是不知道有多疼的。
  事后有三天时间,没有黎颂的消息,第四天她出现在剧组,默默拍戏。
  对外说是出了车祸,大难不死,公司还给她买了营销立敬业人设。
  可四下无人时难免叹息。
  这几日都觉得疲累,收工之后早早回家,黎颂饭也来不及吃一口,扯了被子倒头就睡。
  偶尔梦魇,梦中有那样清晰的两张脸,她的尖叫声刺耳,姿态也可怜。
  幸运的时候才会梦见沈悬,梦见他们第一次相遇,梦不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在梦里他似乎不曾离开,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用宽厚的身躯将她包裹。
  怎么了呢,哭的这样凄惨。
  幽幽叹气,他说你哭的我心里发酸。
  张口便是哽咽,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梦里哭醒,无数个夜晚,窗外的月亮残缺不圆。
  风声鹤鹤,万物萧瑟,似乎一切都枯瘦下去,和树上的干枝一样了无生机。
  在许多年前她就不喜欢冬天,她说冬季死气沉沉,寒风凶的好像会吃人。
  今日依然。
  再见到时来的时候是在一家甜品店,她和简依纯收工都很早,各自买了些吃的回家中小聚。
  黎颂对甜品不是很喜欢,可橱窗里它们精致的模样实在诱人,每一块都在激发女人的购买欲。
  路过又折返,门上的圣诞装饰还在,推开时有叮叮当当的声响。
  拍了照片给简依纯,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再一抬头就看见时来了。
  和上几次一样,她依旧不记得黎颂了,低着头认真的整理收银台中的零钱。
  圣诞节的余热还没散去,店中依旧销售圣诞套餐,女孩和工作人员一样都穿了红色的圣诞服饰,脖子上围了一圈蓬松的绒毛。
  见了她黎颂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她选了几样东西结账,时来跑过来收款。
  和以前不同了,大部分人都使用电子支付,只需要学会几个基础的操作后自然而然的就能熟能生巧。
  时来操作的很麻利,这副样子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黎颂看着她,心口就是堵得慌。
  她没开口打招呼,对于时来而已有些唐突,更何况萍水相逢,不过泛泛之交。
  黎颂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时来,深处困境,强者饮血,弱者共鸣。
  不是她贬低人,黎颂只是心痛,像她这样健全的人都是如此的苟延残喘,时来心智不敏,届时又要如何挺的过去。
  如此一来好心情一扫而空,汇合之后简依纯问她怎么闷闷不乐,女人沉默,良久后说:“有一个朋友过得不好。”
  那不是去片场的必经之路,黎颂本着一个陌生人的基本礼貌问题,没有再去过那条街道。
  眼下看着似乎一切都在好转,公司把她从冷宫移了出来,还大发慈悲的买了些许营销。
  有一天收工早,她抽空去了墓地一趟,山风有些冷,黎颂低着头,迎难而上。
  天冷了,不好在这里久留,父母离世,一些话无人倾诉,来之前有满肚子的话,可擦拭好相片,望着那满是慈爱的眼睛,最终也只是笑一笑。
  没说什么,她没说什么。
  心情尤为平静,这刺骨的寒风竟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坐了许久,心情稍有慰籍,自知不应如此执拗,斯人已逝,慎终追远,如此这般难慰父母在天之灵。
  这简直是条崎岖的路,常把人摔得头破血流,何况路上行人空空,徒增多少迷惘恐慌。
  可是黎颂脚步不停,不曾有过悔恨,也绝不回头。
  这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回头路可以走。
  到底是谁害的她家破人亡?
  倘若许多年前老天不曾给过她机会,可能这辈子浑浑噩噩的也就过去了。
  可是苍天难悟,命运弄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引着她,走向这条崎岖的路。
  从她和沈悬分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的无法回头。
  在故事的开局,我们的女主角就舍弃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不走到终点,人是没办法甘心的。
  到时午夜梦回,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
  万般舍弃,只为了今日的两手空空?
  那太可笑!
  天黑她才回家,屋中空荡,大半物件都被她变卖,所以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异常醒目,叫人想看不见都难。
  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都掉在地上。
  闻声回头,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做派,对这空荡荡的屋子实在是惊讶:“装修风格蛮别致的。”
  “你怎么在这!”紧张之余忘了要如何相处,没了平日里的那些讨好和恐惧,女人面目稠艳,带着些许凌厉强势。
  问的人一愣,没一会白赫蓦地笑了起来。
  猜到女人是在发癫,他不恼她,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从前你都是对着这敞开腿的?”
  莫要说从前,这事儿前两天她还干过,大清早的白赫不上班,用视频电话扰人清梦。
  他在吃早餐,一举一动都优雅矜贵,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一呼一吸间都在伤人。
  他从不吩咐她太多,一会看看这,一会又摸一摸的,那像个恶狼扑食的老色鬼,猥琐。
  女人怕他,为此省了许多力气口舌,她在许多地方都是能令他满意的,最令人惊喜的一点就是她会反抗、不悦、失落。
  和那些花钱买来的流莺不同,她虽讨好听话,可也不是一味地忍让退缩。
  你看她乖顺,可骨头缝里都带着不忿呢,白赫敢说倘若有一天让她寻得脱困锦囊,临走前她定要咬碎他的骨头才肯罢休。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下。
  有一瞬间他兴奋感快将他的胸膛撑破,男人好似长出了獠牙,一颦一笑都是极致危险的。
  把人唤到身边,她迟疑着有些不敢,频频抬眸看他。
  她在猜他今日心情如何,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赫这个人难捉摸,床上他凶猛得很,床下又像一个太监似的。
  清心寡欲这四个字都不能够形容他,在圣诞节之前黎颂一直以为他的小兄弟有问题。
  眼下看来不是,是他的心理有病,才叫小兄弟无辜受累的。
  里外里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目光交错,无措的人向来没变过,弯身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她故作平静的说:“那我先去洗个澡吧。”
  白赫却说不必。
  惊诧的抬头看,女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这一幕落尽男人的眼睛里,莫名有一种颜面扫地的错觉。
  猜到了黎颂是误会了,不过眼下的确不必,忙了一整天,而今饥肠辘辘,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来黎颂这里只是凑巧,他在附近办公,临走时想起她家离这不远,晚上也没别的事做就故意跑来吓唬人。
  果真,她一进门吓得直接叫出了声,手里的东西拿不稳,摔的七零八碎。
  然后还装着若无其事,硬撑着那份岌岌可危的体面。
  可笑至极。
  而黎颂在犹豫,在观望,一点的风吹草动都叫她颤栗,万分戒备的凝神望去。
  她怕,怕门推开,在黑暗中等着她的人还有金焰。
  往事历历在目,她的哀求和惨叫成了梦魇,还有那些戏谑的、嘲弄的交谈。
  风似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塌了城墙,树叶满天。
  午夜梦回时,来索她命的人到底是谁?
  和白赫这样平静的坐在一起简直诡异,黎颂万分不自在,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白赫就奚落她:“你不犯贱就难受?”
  这话难听,听的人一愣,挺没有面子的。
  黎颂沉沉吸气,不敢反驳他什么,这样的好日子不可多得,她要是作死自讨苦吃那才是真的犯贱呢。
  只是摇头,沉默着替自己开脱。
  白赫也是心血来潮才过来的,没想好吃什么,是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闲着没事他逗弄黎颂,想听听她的想法,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
  女人苦思冥想,半晌后告诉他:“热豆浆不错,就是这个时间已经关门了。”
  “你故意的?”白赫郁结,骂她蠢货。
  黎颂还真就是故意的,白赫这人平日里话不算多,简直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她也猜到了,他看不起她,懒得和她浪费口舌。
  他没有必要共情她、理解她、怜悯她,更何况他对她是有着绝对的掌控和支配的,所以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必要且没有意义的。
  他懒得说。
  这副死样子简直高高在上!简直不食烟火!!!
  他瞧不起黎颂,黎颂也看不惯他!!!
  打心底里的那种。
  有钱人我也当过!!!
  但是今天难得有好日子过,恰好她也饿着,再不识抬举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这一片是商业区,大多数都是些网红店,黎颂没吃过几家,但在各个平台上也都见识过一圈了。
  这天寒地冻的,她不想再下楼了,太折腾人,最终替白赫决定了:“叫外卖吧,外面很冷。”
  也行,白赫这人不算难伺候,在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温和良善的,用教养极好来形容也不为过。
  说是叫外卖,白赫却没动作,黎颂迷迷茫茫的,不理解他的意思。
  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你请我吃。”
  …
  ?
  !
  这可真要命了,她生活拮据,口袋空空。
  眼下空荡荡的屋子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实在是窘迫,万分尴尬的去整理玄关处的几件外套给自己找事情做。
  白赫在后面又说:“吃人的嘴短,或许日后我念着你的情,能少折腾你一些。”
  看吧!
  这个畜牲!
  他什么都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黎颂气的牙痒痒,实在没忍住,把那个愚蠢的问题又想起来了。
  神情沮丧,声音小的和叹息一样:“白赫,你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我没得罪过你啊。
  说了这么多次,问了这么多次,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有时候他甚至还强词夺理的反击,告诉她人有高低贵贱且分三六九等。
  我俯视你是理所当然,是合情合理。
  是猎人对猎物的戏弄和追逐,如同使命一般不可抗拒。
  招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来,女人有些磨蹭,有些不那么情愿。
  走近了,她还没搞清楚他的意图呢,等来的是猝不及防的一个耳光。
  如此的莫名其妙,打的人头脑发昏,身子趔趄一下要扶着东西才不至于摔倒。
  而他甚至都不用编造出一个理由,比如黎颂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被他践踏欺辱?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见黎颂久久无法回神,便命令她站直了,再离近一些。
  站直了,等来的是没有理由的第二个耳光。
  目光清明,略显漠然的落在她身上,此时此刻在白赫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他审视着她,冰冷到像审视一个废旧没用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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