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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时间过了很久,往事却依旧历历在目,那被血浸湿的地毯,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那两个浑厚且带着些口音的声音。
  她一次又一次的听见看见。
  似乎就发生再昨天。
  似乎就是在昨天,那个人用并不流利的普通话向同伴确认:“死透了吗?”
  “脑袋都掉下来一半了,就是大罗神仙也该死透了。”
  “屋子里没有别的人吧。”
  “没有了吧,你要不要翻翻看。”
  是过去,是让她刻骨铭心的对话,是让她不敢忘记的日子。
  很害怕,梦魇连连,却也要她逼着自己,一次次的记起。
  记起那天的血,声音或者是印记。
  他的父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遭人割喉,草莓被人踩碎和血融在一起,她咬着牙,眼泪烫过手臂。
  那时十九岁,日子转一个弯,顷刻间翻天覆地。
  时隔经年,这桩沸沸扬扬的富商割喉案再没有人提起,却也没有人忘记。
  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人会忘记。
  黎颂坦言,说这是她的使命,是她活下去动力,是她踩在刀片上也要向前走的原因,更是一阵呼啸却也轻柔的风,无声无息吹着一切向前而去。
  无名碑,没有刻字没有相片,黎颂在这里呆了许久,早已经很坚强的不再流眼泪。
  灯火通明,京港的夜总是沸腾,燃烧着勇敢者的眼泪和爱恨,浇筑出一把又一把生锈的铁剑。
  穿过负心人的胸膛,有时也留不下半点痕迹。
  仰头望天,霓虹遮住了星空,一切都不璀璨,只剩下广阔的夜,蔓延成片,吞没人海。
  望着,望着天,久久后无声的笑起来。
  背对着墓园,静默、无言。
  不断的,他不断的梦到沈悬。
  梦到他的那张脸,梦到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
  那时候青云直上,黎颂通过了剧组选角,经人介绍认识了唐越生。
  也就是那天夜晚,站在明亮的街灯下面,男人看着远处的车辆,无声的点一根烟。
  他知道她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问:“黎颂,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
  深秋,男人穿的不多,抽烟的手被风吹的格外红,黎颂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前,接受审判,深受煎熬。
  她和他一起走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她们深爱过吗?
  好像是。
  许多个时刻,千千万万次。
  可没有人提起过,从前嫌矫情,日后来不及。
  公司给她签了影视,这几天离开京港,去恋综里面和女人争奇斗艳,和男人逢场作戏。
  工作室给黎颂编排的人设有趣,说她是独立摄影师,行业内赫赫有名,有自己的工作室。
  有点假了,但观众喜欢这种完美人设,要是说她抽烟喝酒傍大款,观众朋友们不买单。
  同行的男女嘉宾中也有一个公司的人,私底下互相都熟的很,可摄像机一打开,一个两个装的人模狗样,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点…
  拍一张照片发给唐越生,在这样纵情纵欲的时代里,总是不见面,一切都会被忘记。
  一条两条…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直到有一天收工,闲来无事,女人打字问他:“唐先生,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说有点。
  “我怕你忘了我。”实话实说,老人都喜欢诚实的小孩,唐越生一把年纪了,应该也不例外。
  事实也证明了,唐越生这老东西难搞的很。
  那天他一句话也没再回,又一次的,黎颂的消息石沉大海。
  气到半死,收了工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也不知道那个媒体这么闲,那么多明星大腕他不拍,黎颂一个十八线女艺人叫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个遍。
  黑红也是红,这一次在综艺里大翻车,一时之间骂声一片。
  一些难听的、刺耳的话她不去看,夜里睡不着去翻营销号,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她的,气的女人切了小号在各大营销号下面评论——大清亡国一百多年了,女人的裹脚布怎么还没彻底摘下来!
  没人理。
  这回好,出师未捷、河里翻船。
  于是她抽更多的烟。
  夜里做梦,又一次的梦见裴知予,他还是少年模样,略有沉默的出现在黎颂面前。
  黎颂是那样好看的女孩,这个年纪总是高扎马尾,爽朗又漂亮。
  那时候谈不上喜欢,她就是觉得裴知予这个人如果出现在她身边,那简直是锦上添花。
  所以他转到她的学校,转到她的班级,转到她的身旁。
  日光充裕,草木青翠,生活还未在她的身上增添苦恼,她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裴知予,像是注定一样。
  弯腰去系鞋带,听见来往的人议论纷纷,说他是黎颂喜欢的男孩。
  她喜欢他吗?
  这一刻尚未清晰。
  但听人这样说,黎颂并不讨厌。
  她默认一切,突然有一天才问裴知予:“他们说我喜欢你,你觉得是真的吗?”
  他想了想,收起桌上的纸笔,不承认也不反驳,他只是说:“我猜不透,你问你自己。”
  问她自己,那大概是喜欢的,年少时的爱恋来的懵懂又突然,打的她措手不及,彻夜难眠。
  彻夜难眠,无论何时裴知予都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溃烂着不肯愈合。
  年少时不懂得看人,被他完美的皮相、独特的性格所迷惑,如今长大了几岁,开始埋怨起从前的自己,爱上那种烂人!
  真是不应该。
  唐越生不在,屋子里只有黎颂一人,隔壁屋子就是佛堂,女人披了件衣服去哪里虔诚的磕头。
  磕头,一来祈求自己一帆风顺,二来祈求裴知予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曝尸荒野也行!病魔缠身也行!
  总之不能过的比她好。
  半点也不做假,磕的地板哐哐的响,她闭着眼睛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一心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唐越生本来也无心打扰,看她磕的这样认真再严肃的面皮也撑不住,笑了起来:“什么愿望这么难以实现,要你把头磕的这么响?”
  突然的一声,真给女人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站起身,嘴里面一句实话也没有:“我当然是求大富大贵啦!”
  “唐先生,你说菩萨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我不贪心的,我只是想打开门,屋子中有堆成山的钱。”
  “我花也花不完,整日快活快遥,到时候我就不当演员啦,网友们不喜欢我,天天在我的微博底下骂我。”
  “你摸我的鼻子,当年贷款整的,技术不过关,我要是挣钱了,第一个就给它下岗!”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觉睡到一半,跑过来拜菩萨,他出去喝口水的功夫,屋中就找不到人了。
  这时候唐越生才正儿八经的端详眼前的女孩。
  她有一张绝对明艳漂亮的脸,哪怕是在百花齐放的娱乐圈里也能杀出重围,叫人一眼就瞧得见。
  大概是做了睫毛,眨起眼来忽闪忽闪的,月亮底下千娇百媚的,像是才羽化成形的小狐狸。
  真想不起来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可黎颂却记得清楚,说已经是一年前了。
  “唐先生贵人忘事,我记得就好。”
  “你叫黎颂?”
  “是呢。”
  笑,他讲:“是就说是,别是呢。”
  黎颂也笑,双手上前勾住男人的脖颈:“唐先生,菩萨面前就不要训斥我了,给我留几分薄面。”
  看着她,起初眼里存有几分疑惑,在她贴近的那一刻便又豁然开朗了。
  身上的衣服轻薄,轻轻松松的垂落,黎颂把手搭在唐越生的小腹上,游离向下时听见他说:“我想起你是谁了。”
  从前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不错。
  从前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不错。
  。
  或许是吧,听到这话她一怔,眼睛里有片刻的错愕。
  但也只是片刻,然后她的手慢慢的向下,只穿了睡裤,因此可以轻而易举的攻破。
  然后真像个小狐狸似的狡黠的笑,还不忘得意的仰头看他:“唐先生,现在是我和你关系更好了。”
  刚刚已经做过一次,唐越生兴致缺缺,更何况人在佛堂,提不起关于情事的半点欲望。
  叫她老实一些,唐越生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丢过去:“叫菩萨看见你这样,是保佑你的福利吗?”
  “唐先生,菩萨还没给我实现愿望呢,倒是唐先生你,我把你伺候好,你一定不会亏待了我。”
  这话不假,他没反驳,夜色无垠,窗外有明暗交错的灯火,唐越生点一颗烟,身后的女人也要了一颗。
  他有些惊讶的看一眼她,伸手递过去烟火。
  从前那些女孩在他面前不是装乖巧就是扮可爱,露出贤惠体贴的特征出来,还从未有人要求过这些。
  唯有黎颂,特立独行,说话做事都叫人无法预料。
  想起她是谁了,唐越生不似从前那样的疏离,主动开口提起过去。
  他说他们见过,但是女人摇摇头,苦思冥想后也没在记忆力搜寻到他的模样。
  所以她说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也是正常,我十几岁时也像你一样轻狂。”
  “轻狂?”黎颂意外,向男人看去。
  见他不以为然的笑,捻灭了香烟,跟她说到:“有钱人的通病,你别在意。”
  还真是幽默啊,从前她怎么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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