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陆鸣的心口。
　　他脸色骤然一白，又猛地涨红。
　　昔日他对钟月落魄时的那些刻薄言语，那些冷漠眼神，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瞬间有些无地自容。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曾经那样羞辱过她，在她最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时候，他选择了冷漠和疏远，甚至还有嘲讽。
　　和那些羞辱相比，眼前这个外门弟子的所谓“图谋”，又算得了什么？
　　钟月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堪和别扭。
　　他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羞恼，有尴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句色厉内荏的威胁。
　　“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要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不管他有什么目的！”
　　“总之，他居心不良！”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钟月的眼睛，声音却依旧强硬。
　　“下次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他，见一次，我打一次！”
　　说完这句，他仿佛再也待不下去。
　　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甩了甩袖子，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让他难堪的是非之地。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仓促，甚至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陆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钟月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脸上的怒意和嘲讽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冷漠。
　　她走到仍然趴在地上的裴岳涯身边，蹲了下来。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灰色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绿色丹药。
　　丹药不大，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却莹润生光，显然不是凡品。
　　她动作平静地将丹药塞进了裴岳涯的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药力迅速在裴岳涯的四肢百骸散开。
　　他原本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喉咙里那股翻涌的血腥气也被压了下去。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挣扎着，终于勉强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
　　“咳咳……”
　　他抬起头，看向钟月，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孺慕。
　　“钟月师姐，谢谢你……”
　　“若不是你……”
　　钟月却直接打断了他。
　　“不必。”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丹药你吃了，伤势稳住了。”
　　“自己运功调息一下，就能恢复。”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以后不要再来了。”
　　裴岳涯闻言一愣，脸上的感激瞬间僵住。
　　“师姐，我不走！”
　　他急切地说道，想要抓住钟月的衣角，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陆鸣师兄他那样对你，肯定还会再来的！”
　　“我留下来！我可以保护你！”
　　他仰着头，眼神恳切而执着。
　　“就算我修为低微，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端茶倒水，打扫庭院，什么都可以！”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钟月师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钟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我说过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要凉。
　　“我不需要。”
　　“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更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块，砸在裴岳涯的心上。
　　钟月不再看他，她转过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砰！”
　　尽管门板已经残破不堪，关门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将门外的一切，连同那个还愣在地上的身影彻底隔绝。
　　裴岳涯在原地呆坐了很久。
　　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和不甘。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那副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的表情，如同面具般一点点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和思索。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的木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然后，他才转身，一步一顿地慢慢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小院。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眉宇之间，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懦弱和憨直？分明是一片沉郁和算计。
　　他沿着外门弟子居住区域的边缘小路，向着更偏僻的后山方向走去。
　　夜色越来越深，周围也越来越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声。
　　就在他拐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即将进入一条更加隐蔽的小径时。
　　一道纤细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忽然从前方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裴岳涯！”
　　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
　　“怎么现在才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裴岳涯停住脚步，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方才在钟月面前那副虚弱无助、忠诚恳切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阴狠与狡黠！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柳师姐。”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懦弱和沙哑，反而带着一种油滑的调子。
　　“你可真是心急。”
　　一道身影从竹林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内门弟子，柳青青！
　　“少废话！我问你，钟月那个贱人，有没有上钩？”
　　裴岳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配合他此刻阴险的表情，显得格外猥琐。
　　“本来嘛，一切都挺顺利的。”
　　他摊了摊手，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师姐你是不知道，那钟月外冷内热，最是吃软不吃硬。”
　　“我这几日天天去献殷勤，装可怜，又是送吃的又是嘘寒问暖，眼看着她那冰块脸就要融化了。”
　　“今天我故意在她门前徘徊，果然她还是心软，让我进去了。”
　　“聊得好好的，气氛也差不多了，那小贱人看我的眼神都开始有点不一样了……”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柳青青的胃口。
　　柳青青果然追问：“然后呢？”
　　裴岳涯脸上露出一丝愤恨。
　　“然后？都怪那个该死的陆鸣！”
　　他啐了一口。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二话不说就对我动手！”
　　“还说什么我接近钟月是别有用心！要不是钟月出来阻止，恐怕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那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地揉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陆鸣这一闹，把气氛全搅黄了！”
　　“我看钟月那样子，对我又起了疑心，怕是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
　　“想要再像之前那样让她放下戒心，恐怕是难了！”
　　他一脸的惋惜和懊恼，演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