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见不得光的过往。
　　李承乾此时感觉喉咙生疼，刚才应该喊得声嘶力竭。
　　那些恶毒的话，自以为是的话……
　　让李承乾此时清醒过来之后，感到羞愧无比。
　　尤其是在程风面前……
　　这个令自己钦佩不已的师长……
　　李承乾简直觉得无地自容，没有资格再面对程风。
　　谁知，程风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只是轻声地安慰着他。
　　都过去了……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李承乾好像真看到那些羞愧的过往，随风而散。
　　除了他之外，梁牧歌和赵剪莲也逐渐转醒过来，担忧地看着程风。
　　“夫子，这东西不好对付……”
　　“师父，”赵剪莲压低声音，“有些地方，的确有山精护着草药，我们换一个地方便是……”
　　谁知程风好像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突然冲着那块石头走去。
　　小妖抵触地后退一步，看着程风。
　　“我是手下留情，如果真想对你出手，你早就命丧黄泉！我看你那弟子是个识时务的，劝你别再打这地方的主意，感觉给我滚——”
　　面对这一阵咒骂。
　　程风好像没听到一般。
　　思忖片刻，程风突然伸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覆盖住了小妖的双眼。
　　“还会疼么？”
　　小妖哑然。
　　“你、你什么意思？”
　　“你是好的，全部都是好的……只是，有些人不懂珍惜罢了。”
　　程风突然感觉手心里一片湿润温热。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刚才他看向小妖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片青草茵茵中，长着一株特别的草，两片稚嫩的叶片，包裹着两颗黑色的圆润果实。
　　一个男人走来，注意到了那株小草。
　　“忘川草……真是好东西！”
　　程风看到小草抖了抖！
　　好像是因赞美而欢喜一般。
　　“叶片有毒，会致幻，但果实可以入药，只需要摘掉果实……”
　　小草惶恐，叶片也蜷缩起来。
　　似乎是想保护自己，也似乎是不甘心失去自己的果实。
　　可在男人的大手之下，它用尽全力的抗拒，却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男人不留情面地摘走果实，起身要走。
　　临走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
　　“这叶片留下，若是被人误食，恐怕伤人。”
　　说完，男人毫不留情将小草连根拔起，草叶划伤男人的手指，一滴血流在小草身上。
　　是另一种新生，也是恨的发芽。
　　“当年……”
　　程风轻轻抚摸着小妖的头。
　　“神农尝百草，取走了你的果实，却以有毒为由，将你的草叶根茎弃之不顾……他的血流在你身上，加上恨意的滋养，让你逐渐诞生了意识……”
　　程风掐算一下时间。
　　“到现如今，已经有千年之久了。”
　　小妖惊讶地看着程风。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往，如今程风却如数家珍。
　　让小妖心中有些许的暖意——
　　即便是神农，也只是将他当成废物、毒物，除之后快。
　　程风的手……却如此温柔，没有丝毫嫌弃。
　　“那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造化让你如此，有能治病救人的果实，也有能令人中毒的叶子，这是自然万物应有的规律，也是你存在的方式。”
　　程风轻轻地拍着小妖的头。
　　“存在，有什么错呢？”
　　小妖的鼻子酸楚，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承认过他的存在……
　　接受他的全部，所有的好与不好。
　　“剪莲，”程风一只手轻抚着小妖，一只手指着赵剪莲，“可否去找些忍冬藤来？”
　　赵剪莲点头。
　　忍冬藤随处可见，刚才来的路上便有。
　　程风将忍冬藤捣碎，覆在小妖的眼睛上。
　　“假以时日，你的果实会重新长出来……”
　　小妖喜出望外！
　　“真的吗！”
　　程风点头。
　　小妖顺手从他满身的布条下面——此时李承乾他们才看出来，原来那挂了满身的不是布条，而是各种草药的根须——摘下两片树叶含在口中。
　　原来这小妖居然以叶片为哨子，一阵悠扬的旋律响起。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拂过潭水。
　　整个山谷变得生意盎然起来。
　　李承乾三人惊喜地对视，原来，刚才那声音响起后，他们明显都感觉到，身上有一些过往的伤痛，居然都在好转。
　　身体好像重新变得生机盎然！
　　“多谢！”
　　三人齐齐向小妖道谢。
　　小妖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稚嫩的笑容。
　　只是……
　　赵剪莲犹豫了一下。
　　“师父，是不是该跟他说正事儿了？”
　　小妖皱眉看向赵剪莲。
　　她干脆开门见山。
　　“我们想来摘昨夜草！”
　　眼看着天都快亮了，现在不摘，就只能等到明天！
　　谁知这话却激怒了小妖！
　　他突然跳起来，藤曼一把卷住了程风的脖子！
　　“原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说得再好听，天花乱坠，不过只是想蒙混过关，采我山里的草药！”
　　瞬间，正片山谷中都充满了哀怨的气氛。
　　“它们不愿帮你们！”
　　原来，那片哀怨正是由山谷中的草药发出来的。
　　“即便强行采摘回去，也只会变成毒药！趁我没有动杀心！滚！”
　　程风一动不动，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造化万物，本就是为了让万物互相协作，既然是药物，不就是该履行治病救人的职责么？”
　　小妖被程风的气势压制，有些怯懦，却还是壮着胆子反驳。
　　“不！治病本没错！可你们太过贪婪！整片山都被你们挖空了！草药都绝了根！”
　　“那只是一些愚昧之人，犯下目光短浅的错。”
　　程风一摆手，让赵剪莲从药娄里翻出他们路上采摘的草药。
　　“看到了吗！”
　　小妖皱眉瞥了一眼。
　　在他们采摘的药材中，贝母从根茎以上剪短，留下了根茎继续生长，忍冬藤也是只割下藤曼不伤根须，还有一些药物，只采足够年份的，剩下的留下继续繁衍。
　　“采果留种，采花留蕊，采根留茎。”
　　这是程风在《齐民要术》中学到的采药三还。
　　“你给我一分，我还你三分，医者仁心，不只是对人，也是对山川万物！”
　　小妖的鼻尖发酸，对程风只剩下说不尽的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