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东抹了把脸上的血，刚想说话，嗓子眼火辣辣地疼。
　　赵铁柱抢着嚷嚷：“可不咋的！这畜生让俺们收拾了！现在没事了，大家伙儿不用害怕。”
　　洞里头又钻出俩灰头土脸的姑娘，蓝布衫沾满泥，抖得跟筛糠似的。
　　领头的麻花辫姑娘突然“哇”地哭出声，眼泪在冻红的脸上结成冰碴：“谢谢同志！我们...我们是红旗农场的知青......”
　　红旗农场？
　　那不是他们屯儿隔壁农场吗？
　　平时也有不少知青来他们屯儿里收东西，坐牛车也才半个小时的路程。
　　倒还遇到老乡了。
　　“我们就是青山屯的，你们几个姑娘大冷天跑这鬼地方干啥？”周卫东扯了块棉袄里子按在伤口上。
　　“场里断粮三天了......”姑娘抽抽搭搭抹眼泪：“主任让我们来林场换苞米面......”
　　赵铁柱蹲雪地上扒拉豹子皮，插了句嘴：“这大雪封山的，你们胆儿够肥啊？”
　　“本来是认得路的......”麻花辫姑娘突然打了个喷嚏，委屈道：“晌午那阵雪迷了眼......”
　　周卫东瞅了瞅日头：“还能走道不？先跟我们回林场，晚上就回屯儿，明儿一早就能送你们回农场。”
　　三个姑娘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蓝布鞋在雪地上踩出凌乱脚印。
　　麻花辫姑娘突然拽住周卫东袖口：“同志你叫啥？回头让场里给你送锦旗......”
　　“周卫东。”
　　他甩开沾血的袖子，还不忘指了指赵铁柱：“这傻大个叫柱子。”
　　下山路上北风卷着雪粒子，周卫东把豹皮往姑娘身上一甩：“裹着！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身子。”
　　他们日日在山里跑，糙汉子哪儿能和娇滴滴的女知青一样？
　　她们身上的蓝布衫，可没他们身上的袄子挡风。
　　麻花辫姑娘揪着油亮的豹毛，突然小声说：“我叫孙梦诗......”
　　“哦。”
　　周卫东应了一声，瞅了一眼那姑娘俊俏的小脸，随后拿猎枪杆子戳着前头的雪窝子，柔声道：“都跟紧喽，摔下去可没人捞。”
　　兄弟俩扛着雪豹往山下走，三个女知青跟鹌鹑似的缩在后头。
　　赵铁柱抡起斧头砍断拦路的枯藤，瞧了一眼前边儿，乐道：“哥，前头就是三号林班！”
　　快到了！
　　伐木的号子声震得树梢落雪，二十多个汉子齐刷刷回头。
　　三驴子斧头差点劈脚面上：“东子哥！咋还捡回来仨大姑娘？”
　　进林子还有这好事？
　　“别胡咧咧，这是红旗农场的知青。”
　　周卫东把豹皮往雪地上一掼，解释道：“迷路撞上雪豹了。”
　　孙梦诗揪着蓝布衫下摆，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跟众人打招呼：“给同志们添麻烦了......”
　　“麻溜收拾家伙！”周卫东踹了脚装工具的麻袋，喊道：“树砍的差不多了，跟负责人对接好，到时候木头往屯儿里运，咱们先回，赶四点半的火车！”
　　一听要回去了，众人还有些舍不得。
　　这砍树比种地工分挣得多，还轻松，又有肉吃。
　　但周卫东都安排好了，谁也不敢有啥意见。
　　一行人收拾着东西，往火车站那边晃。
　　牛车吱呀呀往火车站晃时，孙梦诗挨着周卫东坐。
　　她脸颊绯红，也不知是风吹得还是冻的。
　　没一会儿，周卫东手里的军用水壶就递过来：“喝口？”
　　“不...不用......”她耳朵尖“唰”的通红，瞥见他肩头渗血的绷带，又有些担心道：“周同志你伤......”
　　“小伤，坐好，一会儿就上火车了。”周卫东拧紧壶盖，轻轻一笑。
　　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说话细软细软的，听起来就叫人心痒痒。
　　脸蛋也漂亮。
　　自己前世还真是没吃过细糠，才会栽在柳春燕那个贱人手里。
　　绿皮火车喷着黑烟进站，赵铁柱拎鸡崽似的把姑娘们塞上车。
　　孙梦诗扒着车窗喊：“周同志！”
　　周卫东正跟检票员递证明，头也不回地摆手。
　　赵铁柱瞧出点门道来，叼着烟屁股乐：“咋的？相中我东子哥了？”
　　周围的几个年轻娃子也跟着起哄，孙梦诗的脸都红了。
　　倒是周卫东，表面不动声色的，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难不成这重活一世，正缘倒是来了？
　　牛车碾过村口老槐树时，已经是七八点了。
　　周卫东跳下车辕，狼皮靴子踩得积雪咯吱响，还不忘嘱咐赵铁柱：“柱子！明儿记得把豹皮硝了！”
　　“得嘞！”赵铁柱甩着鞭花拐进胡同：“到时候给婶子整个豹皮褥子！”
　　村口老槐树下晃着盏马灯，赵振兴裹着军大衣直跺脚，冰溜子在胡子茬上闪着光。
　　见着前边儿牛车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哎哟！可算回来了！林场来电话把俺吓够呛！”
　　周卫东刚跳下车辕，肩膀就让老队长拍得生疼：“好小子！真给咱屯儿长脸！听说你们撂倒的雪豹比牛犊子还壮？”
　　老烟枪的唾沫星子混着雪花乱飞，后头看热闹的乡亲们举着火把直往前涌。
　　“周家小子能耐啊！”
　　“可不咋的！还捎带脚救仨大姑娘！”
　　“要我看那就是缘分，咋你上山就捡不到妹子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赵铁柱挤眉弄眼把豹皮抖得哗哗响：“瞅瞅这油光水滑的！东子哥一枪正中脑门！”
　　赵振兴拎着马灯往豹皮上照，枯树皮似的脸笑出褶子：“明儿公社开表彰会，咱屯儿可得挂头彩！”
　　夸完了，赵振兴这才转头冲缩在牛车角落的知青们喊：“闺女们受惊了，咱青山屯的爷们儿说到哪儿都顶天立地！”
　　孙梦诗揪着豹皮探出头，火光映得她鼻尖通红：“周同志为了救我们还受了伤，这事儿我们肯定会给农场那边......”
　　“他小子皮实！”赵振兴一巴掌拍在周卫东渗血的肩头，疼得他直咧嘴：“前些日子钻老林子，让熊瞎子挠了都没吭声！”
　　人群哄笑起来，但看着周卫东的眼神都直放光。
　　救了知青，那不给屯儿里长脸是什么？
　　见天色也不早了，赵振兴这才安排起来。
　　“屯儿里的知青点不够睡了，今晚上先凑合凑合。”
　　“二丫！带这俩闺女去知青点！”赵振兴突然拔高嗓门，冲周卫东挤眼睛：“梦诗同志住你家西屋，你娘早把炕烧热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