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坠地时分，天牢最深处的青砖突然渗出冰霜。当值狱卒蹲在炭盆前搓手，忽见甬道尽头飘来两点鬼火般的白灯笼。持灯的小太监踮着脚尖行过积水，绣着鸾凤的袍角却纹丝不沾尘埃。
　　"老祖宗遣咱家送份薄礼。"
　　小太监袖中抖出枚青铜铃铛，铃身上盘着九条交颈虬龙。
　　李琼枯枝似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铜面，监牢石壁上的镇狱符忽然无火自燃，符灰簌簌落在镣铐间蜿蜒成条条墨蛇。
　　“来的迟了些。”
　　小太监刚要开口，忽见铃铛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篆文，紧接着整条手臂开始融化——他最后的惨叫被李琼张口吞下，化作一缕腥甜雾气缠绕在铁链间。
　　沈嵩踩着满地月光踏入死牢,玄色大袍暗处泛着青光。他抬脚碾碎爬至靴边的墨蛇，碎鳞在剑鞘上溅起三两点星火。
　　“李琼。你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还是落入了我的手中。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空幻的权力，可惜了。”
　　李琼喉间迸出夜枭般的嘶笑，锁骨处琵琶钩随笑声簌簌颤动。
　　"你父母该死。"李琼咳出血沫，腕间铁链突然崩断，"杂种就能生出同样是杂种的小子。"
　　“还敢口出狂言！待秋决那日，我定要亲手剜出你心肝祭奠双亲！”他袖中飞出三寸青芒，削断李琼三根手指。
　　李琼凹陷的眼窝里爆出两点猩红，断指处涌出的血珠悬浮成诡异卦象，笑声震得整座天牢簌簌落灰："黄口小儿可知何为嫁衣神功？"话音未落，沈嵩已鬼魅般闪至囚犯身前，剑气化作千丝万缕的银线将李琼裹成血茧。
　　"小把戏！你这邪功也就唬唬牢外凡人！"沈嵩抹去嘴角血渍，剑尖突然刺穿青铜铃铛。铃舌坠地的刹那，整座天牢响起万千厉鬼哭嚎。李琼残缺的右臂突然暴涨三尺，指尖凝着墨色霜气直取沈嵩咽喉。
　　剑气与霜劲相撞的瞬间，沈嵩袍袖中的寒霜隐窜出来，一头青龙法相刺入李琼丹田，整座监牢的镇狱碑迸裂。沈嵩瞳孔收缩，突然察觉丹田气海不受控地旋转——那些被吸走的功力竟在李琼经脉里种下了倒转乾坤的种子。
　　每次剑气划过李琼的伤口时，那些流淌出的内力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沈嵩的体内。沈嵩的身体猛地一震，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心脏如同被压住了一般沉闷难耐。
　　内力，李琼的内力！
　　这些力量，居然可以被吸收，并转化为自己体内的力量！
　　“人算不如天算啊，李琼。”沈嵩眼底浮现一抹疯狂之色。“昔年断木，犹吐幽光；阴阳倒转，天道重开；寂灭轮回，化生无极！”
　　北冥有鲲，可吞四海。
　　待将李琼吸成人干，沈嵩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并指削去他半截舌头，转身时剑气扫落整排火把，黑暗中只剩铁链拖曳声在甬道里久久回荡。
　　李府，李昕玉住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们总不能违抗圣旨吧。”李密坐在床边安慰自家妹妹，李昕玉环膝低头，面容不喜不悲。
　　要说她嫁给沈嵩，本不是件让人抗拒的事情，毕竟人家仪表堂堂，若是结为夫妻，日后修行也必定大有裨益。
　　再者前些时日的灯会，自己亲自确认过，无论那沈嵩的手段如何龌龊，心里总是念着正道的，这一点，甚至比自己做的还要好。
　　李昕玉难过的，是在朝堂上自家哥哥居然用自己做挡箭牌。
　　她自问自己虽然做了许多贪污枉法之事，但那也只是朝廷苦苦相逼，自己不得不变卖些粮草养活边军几万弟兄，从没有为自己一己私利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每每夜里那些百姓哭号要自己偿命之时，总会有些披甲的兄弟入梦驱赶，自己的良心也能糊弄过去。
　　可李密呢？
　　阔别五年之久，她只听爷爷在书信中说起自家哥哥在朝堂如何如何威风，可一回到李府，就看见哥哥委身于一个外来人，三番五次地对他诉苦，毫无丞相威仪，现在竟然还用妹妹半生幸福做押物，赌李家前程。
　　那日灯会，沈嵩在幻境中说：“怕的是你们李家人，毕竟连亲孙女都能做成阵眼。”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答应你，等你成婚之后，李家也永远都有你的位置。”李密以为李昕玉还在抗拒和这个刚刚认识不过半月的男人成婚之事，连忙许下诺言。
　　“没事哥哥，我理解，我会如期和沈嵩举行婚礼。”李昕玉笑了，手腕的玉镯磕上床梁，余音有些凄厉。
　　你也不必在为我留下李家的位置，待大婚之日，我就改姓沈。
　　李密大喜过望，对妹妹的格局很满意，嘱咐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话分两头，沈嵩住处。
　　李府门前竹影斑驳，风送来阵阵寒意，沈嵩靴底碾碎了垂花门前的枯叶。他腰间新换的螭龙纹玉带扣闪着幽光，那是早些时日李家族老亲手系上的催命符——明日京城便会传遍沈公子与李家嫡女李昕玉的婚讯。
　　辛夷正在西跨院练那套越女浣纱剑。剑锋搅碎满池残荷的刹那，她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在外顿了顿，于是最后半式"分花拂柳"便硬生生刺偏三寸，剑气削断了廊下金丝笼里鹦哥的半截尾羽。
　　"被李密架住了，我没办法。"沈嵩抬手接住飘落的孔雀蓝羽毛，
　　辛夷还剑入鞘的声响惊飞了檐角铜铃，她转身时发间木樨钗划过道凄厉的弧线："恭喜公子。"
　　话音未落，沈嵩突然擒住她握剑的手腕，掌心剑气震得鱼皮剑鞘寸寸龟裂，露出里面淬着蓝芒的薄刃。
　　“上次灯会我失约带上昕玉是我不对，这几日没来看望你确实是我......”
　　辛夷忽然踮脚咬住他颈侧跳动的血脉，像被沈嵩从清祉手里救下那夜般发狠。直到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她才松开染血的贝齿轻笑："我看你读《永乐大典》时说过，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现在吞下整个李家，不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