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的这一声惊雷,震惊的岂止是齐翮一人。王小毛、刘拥军、文憨和肖梅生在听到大队高音喇叭播出的关于中央发布的恢复高考《意见》的第二天,就集伴渡河来到穿石渡学校找到齐翮。这些年齐翮凭借他崇高的人品和深广的学识学问以及对这几个孩子的关切,他早就成了这四个孩子的主心骨和他们的当然领袖。凡四人弄不明白的事,一句口头禅就会在他们之中异口同声地飙出:“问问齐翮哥哥就会弄明白了。”
四个年青人激动兴奋,甚至是不敢相信这一消息是真的。因为各省都还没有具体下达关于今年高考的意见,地方政策会不会与中央《意见》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湖南省具体考试的时间、报名的时间、政审的条件等等都还没有公布呢。齐翮消除了大家对恢复高考的疑惑后,便和王小毛等商议如何搞好这次复习,大家商议的重心仍是回到时间这一关键的问题上来了。这个问题尤以王小毛和刘拥军俩人的情况最为突出。眼下农村开始进入冬季积施底肥、修复山塘水坝等阶段了,每天晚上既要统计白天这些具体工作完成的情况,又要落实第二天的各项任务,白天还要检查督促生产队社员们的各项任务完成的进度等。王小毛将他现在生产队的现状概述后,几个人陷入了沉思。
是的,生产队无疑像个太具体的大家庭,吃喝拉撒睡,事无巨细,每个生产环节都是一根敏感的神经抹捎,牵一发而动全身。社员们习惯你派工派活,督促检查,我按你派的话尽心尽力完成就是。这是长期集体劳动而形成的“少慢差废”的效应,改变这一现状只四个字,“责任承包”。王小毛担任生产队长大半年来,一直祭起的就是这四字大旗,这也曾经是刘有喜和石长源任生产队长的管理经验和手段,这冬施肥和兴修水利,不也是可以“照本宣科”的吗?何况齐翮的复习计划还给他留有较大的机动时间,完全可以挤出复习的时间。王小毛想到雷锋的钉子精神,自嘲地笑着说:“我有法宝了,我决不会耽误大家集体复习的时间,大家放心吧!”
刘拥军向王小毛讨教,“亲爱的小毛哥哥,我是接你的手,你偌大的一个生产队的安排都有法宝了,那我的电灌站呢?”
“拥军,电灌站冬季的工作相对夏季还好安排些呀,不要抽水,放水。剩下的就是打米,榨油等杂活。打米可以集中一天的时间,榨油可以交给榨油组管理。你这小脑瓜子也是灵泛得要命的,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王小毛笑着亲切地拍了拍刘拥军的肩膀。
“哦,有了,有了,谢谢师傅指教!”刘拥军双手合掌,举过头顶向王小毛致谢。
“敬爱的小毛哥哥,那我呢?请高师指点!”文憨也笑着向王小毛合掌请教。
“去,去,去,小憨弟弟啵,你少来啦,我还不晓得你啵,你早就成竹在胸了。”王小毛笑着对憨憨说。
“亲亲爱爱,敬敬爱爱的小毛哥哥,那弟子我呢?”肖梅生也打趣地对王小毛笑着合掌说。
“那还用说吗?泼皮猴儿,你只须替为师的我打水洗脚,更衣叠被,端茶送水皆可。到时在考场上,你挠挠后脑勺,扯一根毫毛一吹,一百分的试卷不就完成了吗?哈哈哈哈。”四人说着笑着,十分热烈。
齐翮推门进来,把刚印好的复习书目、资料名册、复习的时间安排,以及落实书目、资料的方法途径等的油印资料分发给大家。大家拿到油印的资料后,都很高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分。王小毛和刘拥军等四人便笑着敲齐翮的竹杆,让他把这个月民办教师的补贴拿出来,请他们在集市的小饭馆撮一顿,权当大家参加今年高考复习战役的壮行酒。齐翮哈哈笑着答应下来,攒拥着这四个他口中的小坏蛋,说说笑笑走出学校。
1977年湖南高考的时间定在12月17日至19日,这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冬季高考,同时也是最为仓促的一次。从10月21号公布恢复高消息到正式考试,时间不足两个月。在这段日子里,齐翮把他当年学生领袖的风范又一次发挥到极致,他擅长的语文和物理便由他组织五人有章有序地推进着复习。数学方面王小毛前些年在齐翮和叶小婷的恶补下,他的数学程度己远远超出了文革前的高中毕业水平,而且他后来自学了部分大学的数学课程,数学的复习就由他組织完成。文憨的化学成绩在学校时一直就遥遥领先,这次他的大学梦,也是子承父业,主攻医学类,化学复习的任务就交给他好啦。刘拥军和肖梅生自然是政治、历史、地理三科复习的统筹。五人中,齐翮准备报考北京大学的中国语言文学系,王小毛则想报考北京外国语大学,文憨想报考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刘拥军的志愿是,如果有军校在湖南招生就报考军校,如果没有军校在湖南招生就报考师范类的学校,肖梅生最简单,考前不考虑选什么院校专业,考完填报志愿时再说。五个穿石渡的有志青年就在紧张热烈的复习气氛中打响了1977年高考的考前战役。
齐翮、王小毛更是憋足了一股子劲,拼了命地投入复习。他俩跨过年尾就是穿石渡资深的村民了,在穿石渡整整七年的下乡生活经历,尤其是这几年的招工和推荐上大学的种种艰辛波折,让他们有一种背水一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悲壮和豪情。齐翮已27岁了,失去叶小婷之后,他变得更深沉更冷峻,那种热血沸腾的激情最多在他身上三两分钟便倏然而逝。尤其是上次推荐他去湖南大学读书,所有政审关都过了,但仍卡在一项社会关系上。齐翮有一个曾在国民政府做高官的堂伯父,解放时去了台湾,那个堂伯父,就连齐翮的父亲齐东林也与他未曾谋过一面,更别说齐翮啦。那位堂伯父从小就读书出去了,从此就没有回过家乡,后来他把他的父母都接走了。那位堂伯父接走他父母时,齐翮的爸爸齐东林正在国民党的军医学校读书,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何况齐翮的父亲打小也没见过这位堂兄,只是知晓有这样一个在国民党政府做高官的堂兄而已。本来齐东林的履历表中压根也没有这笔社会关系,是1953年镇反时,齐翮的父亲单位要求不能遗漏任何一项与旧社会有过沾亲带故的社会关系,他父亲才添上这一笔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即便是父亲都没见过的这位早就去了台湾的国民党高官,但毕竟履历表的社会关系有这么一笔,而且正是这么一笔,在齐翮数次的招工、推荐上大学的机会中,像把利剑把一切希望斩杀得无影无踪。所以,既然这次政审中没有把这些所谓的政治附庸强加进报考的章程里,说明这次的高考非同以往。
齐翮在收听英文频道时,还了解了这次国务院关于恢复高考的所有过程和细节。尤其是邓副总理对考生政审标准作出的修改,更让齐翮内心充满对这位刚刚复出,就抓管国家科学技术和教育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无比敬佩和感激。齐翮觉得邓副总理博大的胸襟和长远的政治眼光以及对今后中国社会发展趋势的深思熟虑,就好像是推动古老中华这艘已搁浅停航多年巨轮的齐天动能。在教育部报送中央的《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中,对于考生政审的表述原文是这样的:“政治审查,要全面贯彻党的阶级路线,要注意成分,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在保证‘工农及其子女有享受教育的优先权’的前提下,注意适当招收确实表现好的剝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女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如果按照这一表述,齐翮自己恐怕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即使有报考的资格,也不要奢望会被录取。什么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具体标准是什么,还不是由人妄议而已。是邓副主席看了《意见》中的表述后说“太繁琐”并亲自作了修改。他说“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后来才有了他老人家修改订稿的“政审”表述:“政治历史清楚,拥护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遵守革命纪律,决心为革命学习。”邓副总理的这一修改,是多么伟大和英明啊,看似几句文字的措辞,但在当时是需要多么大的胆略和气魄呀。粉碎“四人邦”刚刚一年,国家百业凋敝、百废待兴,全党和全国思想领域,极左思想路线还根深蒂固,恢复高考光是“政审”修改这一细节,都足以说明当时国内的形势有多么复杂,拨乱反正有多么的艰难。
不光齐翮,王小毛的情形不也好不到哪里去吗?王小毛的父亲是因为一腔热血为报孝祖国才鼓励自己的妻子一起回国投入建设的。而且回到祖国,他们夫妇俩为把省人民医院建成国内一流的具有现代医学科学技术的医院,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无论是医疗物质还是医学文献资料,他们都把国内国外的资源调动起来,为医院的建设贡献了全部力量。然而当他们刚把自己所在医院的科室,建设成初具现代医疗规模的时候,一场毁灭性的文化大革命席卷而来。妻子葬身于冰冷的铁轨,自己虽逃过了日复一日的恶性批斗,却被迫去浏阳磷矿挑了将近十年的矿渣,王小毛甚至连小学都没读完,在社会上流浪了四年之后,不满十三岁,就下乡到了穿石渡。好在在这里遇到了一群好人,不光给了他种种关爱,还为他把落下的功课进行了恶补,使他也具备了文革前的高中毕业水平。然而和齐翮一样,他们优秀的表现并没有让他们在招工和推荐上大学方面获得应有的公平,相反屡屡被阻。以致于他们深刻地意识到有关招工、推荐上大学的政策,对他们形同虚设而且充满了歧视性。这次恢复高考,无异于让他们在长途跋涉的沙漠里,遇到了一泓清泉,在炎炎夏日喝到了一杯沁人心脾的冷饮。虽然穿石渡这方山水蕴育了王小毛天性的善良和淳朴,让他相信世间一切原本的美好,但文革初期他的少年生活经历,以及这两年的招工和推荐上大学,也让他尝尽了被政治附加在身上的极端不公和种种困惑。
当然相比齐翮,王小毛的感受远没有那么深刻的,他几乎是在肖爷爷身边长大的,肖爷爷、肖奶奶对他都有些许溺爱了。这善良的的老俩口待他和肖梅生一样,他们觉得小毛也没有母亲了,同样需要弥补些温柔的疼爱,所以很多事情都依顺着小毛,体贴着小毛。尤其是梅生去县城寄宿读高中的那段日子,老俩口几乎是围着小毛在转。小毛呢,比梅生更乖顺听话,对俩老人的孝顺连生产队社员都赞不绝口。生产队的社员对小毛也先是同情胜过喜欢,但在小毛和他们一起劳动生产和生活中,他们感觉到了王小毛虽是个下乡的知青,但他已把自己真正融入了大家的生活之中,他们便由同情到更加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善良,朴实诚恳,善待生产队每一个社员的俊朗青年。所以这次石长子调到大队,他们便强烈要求小毛回来当生产队长。王小毛也因几次的招工、推荐上大学被“政审”打入冷宫后,才下定决心做一个真正的穿石渡人,在这方人心善良朴实,环境秀丽清新的山山水水,生活一辈子。
这次的恢复高考,王小毛首先没有什么概念,其次没有任何信心,再就是不去关心。是肖梅生在家里反复把《意见》解释给他听,动员鼓励他。在报纸登载的消息上,肖梅生把“政审”这几条表述划上重点,让他认真审读,他才有些心动。他想既然这次政审对家庭政治的审查不那么严格,也没加更多的附庸条件,那么自己参加高考也是可以小试牛刀的。他想把齐翮哥哥和叶小婷姐姐精心辅导他的知识文化,利用这次高考,做一次大检阅,以最好的成绩告慰他们,尤其是小婷姐姐,不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11月上旬,高考报名开始,五人很顺利地报好名,拿到了准考证。更令他们高兴的是穿石渡学校是县里五个考点之一,他们五人都安排在穿石渡学校的考场,只是不在一个考室。文理科都考政治、语文、数学,文科加考史地,理科加考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五人约定考试期间不再集体复习,每考完一科最好不要见面对答案,等第三天的下午,即王小毛和文憨考完外语五人再相约于齐翮的宿舍,交流下考试的心得。12月17号他们五人怀着兴奋而紧张的心情走进了考场,按准考证的编号各自走进考室。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第三天上午只有王小毛和文憨参加外语的考试。12月19号上午考试一结束,王小毛、文憨、刘拥军、肖梅生四人就兴奋而急切地跑到齐翮的宿舍对答案谈感想。尤其是对作文题《心中有话向党说》,五人都非常热烈的议论和谈自己的写作体会。肖梅生说:“这个作文题不好写,属于抒情散文形式,写不好就会显得空洞。”
“我也有同感,但我就虚头八脑地抒发了一通,尽挑了些歌颂党的优美句子和华丽词藻往格子里填,但还是写不到五百字。”刘拥军说。
“我也差不多,只不过我把这两年上山下乡的一些感悟作了一些发挥,字数算是够啦,内容也应是充实的,抒情意味就不是那么浓啦,不晓得合不合阅卷老师的口味。”文憨接着刘拥军的话说。
王小毛说:“我也和文憨一样抒发了下乡的一些感悟,尤其是把穿石渡这方山水善良淳朴的乡亲们,对我的关爱和帮助作了一些具体的描述和歌颂。当然我没忘记点题,把穿石渡老乡的这种善良和淳朴,归功于党的教导和培育。把他们对我的关爱和帮助也上升到了一个高度,那就是这里的老乡们都积极拥护党的上山下乡政策。”王小毛似乎还沉浸在他自己作文的情感里。
齐翮说:“你们这一说,我认为你们所写的作文,都充分挖掘了这篇作文题的内涵,所表现的主题都吻合当前的形势,应该都沒有跑题,至于表现形式,那就看个人的神通了。抒情为主也好,叙事与抒情相结合也好,只要是真情实感,都应该不错。总体来说,这个题目还是比较好写的。至少不会跑题吧。”四人都表示赞同。
其他几科各人都交換着能够记住的答案,尤其是文憨特别细致,他把数学等科目自己做的答案记在草稿纸上,揉成纸团带出了考场。大伙根据他的答案,大多回忆起了各自的答案,总体来说,这次五个青年人都考得不错。
下一步是准备填志愿,齐翮第一志愿仍然是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第二志愿是湖南大学的政治专业,第三志愿是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王小毛的第一志愿仍然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第二志愿是上海复旦大学新闻专业,第三志愿是湘谭大学的新闻专业。文憨填的第一志愿是中国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第二志愿填的是湘雅医学院临床医学,第三志愿是湖南中医学院。因为根据湖南日报上登截的1977年在湖南招生的学校名录里,没有招生的军事院校,刘拥军便随便填了几所师范类的学校。他说反正高考招生已经恢复了,今年不行,明年再来,明年肯定会有军事院校之类的学校在湖南招生的。肖梅生选择的志愿大多以工业类为主。
1978年的1月中旬,五人都高兴的收到了参加政审和体检的通知,2月初刘拥军就收到了零陵师专的录取通知书。其他四人左等右等都没收到有关录取的只言片字,肖梅生自知考得不怎么理想,但齐翮、王小毛、文憨三人反复对答案和凭记忆,感觉应该都考得很好。而且齐翮的高考作文《心里有话对党说》,作为满分的优秀作文,前些日子还被湖南日报登载了,并且反响很好。为何考得这么好,又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办?距离春节也只有几天的时间了。他们找到公社书记刘有喜,刘有喜分析这事肯定仍卡壳在政审上面。他便带着齐翮、王小毛、文憨三人破例地坐着公社唯一一部吉普车赶到县招生办查询原因。果然三人的成绩都达到了他们填报的第一志愿录取的分数,尤其是齐翮以地区文科状元的成绩远远超出北京大学在湖南录取的分数。招生办的回复是,齐翮文化功底厚实,教学业绩优秀,县文教局有意要把他留下来,继续当老师。当然社会关系也是有点问题的。王小毛和文憨的直系社会关系也都有问题,很难通过政审而沒有投档。刘有喜代表穿石渡党委与之交涉无果后,当即和齐翮三人商议决定,三人即刻买票乘车去省教育厅申诉反映,争取解决。刘有喜气愤地对县招生办公室那个精瘦精瘦的主任说:“潘主任,今年的高考政审已非同以往,我们不要总是带着成见看问题啵。”那个主任哼哼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有喜又把三个知青带去吃了一顿饭,然后他语重心长地对齐翮、王小毛和文憨说:“大家不要丧失信心,要相信党的政策。这次的高考改革就充分说明了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党中央对文化大革命错误进行纠正的决心,但拨乱反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不仅只是制造了无数冤假错案,许多极左的所谓政策法规造成的社会问题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解决起来是困难重重的。尤其是许多干部习惯了文革那套极左的行事作风,武断粗暴片面解读中央政策而造成更多的混乱局面,就更是眼下一个普遍现象了。像刚刚那个县招办的潘主任不就是片面解读中央文件的典型吗?所以,我们硬去和他理论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应冷静下来,寻找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这方面齐翮思考和分析问题更理智,这次你一定要找省招办分管领导把你们三人的情况认真汇报给他,同时你要就你们三人的具体情况写一份申述报告交给省招办备案。我相信即使这次你们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下次高考时,你们的问题也终究会得到解决的。你们在长沙遇到任何困难还可以多去找找有关方面的人,多一个门道多一条路。我现在就送你们仨去县长途汽车站,年青人鼓起勇气,充满信心,我祝福你们马到成功,我在穿石渡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齐翮、王小毛和文憨三人不敢停顿片刻,刘有喜立马将他们送往县城汽车站,即刻买最快一班开往长沙的车票,乘车赶往长沙。齐翮三人到长沙已是华灯初上,夜幕垂临的傍晚,三人搭乘公共汽车来到省教育厅。正是录取阶段,省教育厅办公大楼灯火辉煌,工作人员仍在加班忙录。三人在传达室,将情况简单地向传达室一位守传达的老者叙说后,那位老人立即拨通省招生处办公室的电话,但无人接听。老人对齐翮三人说:“同学崽,办公室领导都下班了,明天8点钟来吧,赶最早我跟你们联系招生办的赖主任好吧,今天回去好好睡个觉,这种情况我这两三天就接过三四拨了。”老人正说着,有个高大个子长相英武的中年人,拎着公文包正好跨进传达室来。
“哎呀,赖主任咋这么巧,你刚下班?这有三个小青年要找招生办反映情况呢。我刚打了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听,心想着领导已下班走啦呢。”传达室的老人喜出望外,显然他很同情齐翮他们三人。
赖主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向齐翮、王小毛、文憨三人,亲切地笑着对三人说:“是不是又是政审卡了壳?说说你们的情况,看看能解决不?”齐翮便率先将自己的情况对赖主任诉说了一番。赖主任很认真的听齐翮说着,他时而蹙眉时而沉思。听完三人的情况,赖主任笑着说:“齐翮,零陵地区今年高考文科状元,你的作文《心里有话对党说》前些天省报登载了,好文笔呀,真情实感,文笔流畅,通篇锦词丽句,底蕴深厚。不错,好,好。今天太晚了,你们县的招生办可能下班了,不可能与你们县招生办联系上了,我明天一上班就联系你们县招生办吧。今晚你们三人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十点到我办公室来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齐翮等三人在省教育厅传达室老人指引下,来到了赖主任的办公室,赖主任十分亲切地接待了他们三人。他告诉三人说:“你们反映的情况属实,你们的情况也很普遍,省厅正在研究下发一个补充通知,再次强调今年的政审工作应注意的政策。粉碎“四人邦”将近一年啦,我们很多人还在用‘左’的思想看问题、办事呢。你们的问题会解决的,同学们,别着急,你们就踏踏实实回去,静候佳音吧!”说着赖主任十分亲切热情地和齐翮、王小毛、文憨三人一一握手道别。齐翮三人走出省教育厅招生处的办公大楼,径直来到传达室,向守传达的那位热心肠的老人道谢告别。三人还不知道最后结果,心情并没轻松多少,也无心在长沙再呆着,就购票匆忙返程了。
三人回到穿石渡,距离1978年春节只有三天,三人心急如焚,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听着穿石渡村村落落的零星鞭炮声,望着一碧如洗瓦蓝瓦蓝的晴空,沿着渡口裸露的河边,心情沉重地走着。文憨踢着河边的碎石子愤愤地说:“齐翮哥哥、小毛哥哥,我真为你们俩打抱不平,你们下乡转眼八年了,八年啦,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八年?就算活八十岁死去,也只有十个八年啦,何况这八年是你们一生中最宝贵的一段岁月。尤其是齐翮哥哥,当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研究生也早毕业了,现在正进入事业的第一个高峰哩,说不定早出研究成果了。小毛哥哥也是,十三岁不到就下乡,小学都没读完,不是齐翮哥哥他们给你补习……悲哀。不过读了书,有研究成果又能如何?我爸爸的情况不摆在面前吗?唉,不说啦,谁让我们就这么个命呢!抗不过,就认吧!”憨憨今年刚刚二十岁,与八年前齐翮来穿石渡的年龄相当,他虽下乡不到三年,但也有了些酸楚的体验。
“谁说不是呢,憨憨,我仅仅大你一岁,虽比你早五年下乡,除招工、推荐上大学,我也沒太多的人生感悟。因为我的肖爷爷他们待我太好啦,我在这里比在长沙流浪那四年,也不知要好多少,我知足了。如若今年这次考大学再受阻,今后我也不再做这种叫人憋气伤心的事啦,在穿石渡当一辈子农民,也没啥不好。去年我爸爸来穿石渡我们也说好了,如果他们省医院那边不好呆,他就回穿石渡开牙医诊所。唉,到哪里还不是生活呀,一辈子过起来还不快吗,我和齐翮来穿石渡一转眼就八年啦。”王小毛倒不那么悲观,他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悠悠地说。
“小毛讲得好,我下乡来穿石渡虽八年了,合计起来干农活的天数不超过半年,我在学校教书这么多年,虽没啥收入,自己养自己还是过得去的。关键是这里的学生和家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精神安慰,要说世上哪里可以找到最善良、最淳朴的人,我以为非穿石渡这里莫属。我在这里既可以尽情地发挥我最擅长的教书本领,又可以涵养我的知识底蕴。我还可以陪着叶小婷听巍巍青山林涛滚滚,看奔腾不息穿石河流,我也知足啦。”齐翮望着穿石渡口边上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在那里长眠着他最心爱的婷,他们天上人间默默对望,遥遥祝福,只要望上那群山一眼,这心中浮上的世间一切繁心琐事,便渐行渐远啦。齐翮往往就把穿石渡边上那片长眠着叶小婷忠魂的巍巍青山,当作了自己精神的寄托,有时他想这种沉静淡然的生活,不也是一种人生享受吗。
第四十九章 恢复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