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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母子平安
  1972年底,彭秀丽在湘雅诞下了一个漂亮白胖的男孩,虽说彭秀丽是三十多岁的高龄产妇,但产前得益于她长期走路及各种锻炼,生孩子时却异常顺利。当守在产房外的周德山及周忆花一家,听到产房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他们都激动地笑着、喊着“生了,生了!”
  不一会,护士把洗好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抱出产房,对门外的周德山姐弟说:“生了个白胖小子,六斤一两,母子平安。”
  周忆花和周德山激动得泪花闪烁,跟着护士就到了产房里,彭秀丽的产床前。巳十三岁的瑶瑶拍着手,高兴地对彭秀丽说:“舅妈,恭喜你生了个漂亮的弟弟,舅妈!”
  彭秀丽亲切微笑地拉过瑶瑶白生生的手细声细气地说:“有咱们瑶瑶漂亮吗?要有咱们瑶瑶这样漂亮,舅妈就高兴啦!”
  说着彭秀丽看着身边包在襁褓里眯着眼,脸蛋红彤彤的小宝宝,她眼含着热泪,望着周德山和周忆花姐弟,微笑着说“姐姐,我很好,孩子出来很顺利!”
  她望向周德山那张帅气清秀的脸蛋,内心涌上一种甜蜜的感觉。结婚五年来,正是这个穿石渡来的淳朴善良的美少年,给予她最诚挚的爱恋和最宽广的包容,才使得她终于走出了极度任性和虚荣的泥淖,懂得平常人家,平凡岁月的弥足珍贵。是这个看似表面寡言少语,内心却爱意深沉的小丈夫五年来一千八百多个日子,风雨无阻的接送,才使得她平平安安上班下班,心平静气的度过每一个充实的日子。是这个看似有点耳背,表面显得有几分木纳的农村青年,内里却心细如麻,柔情似水,是她的这个五年来连一句重话都不曾怼过她的飘亮英气的小小丈夫对她精心的哈护,深切地照料和无微不至的关爱,才使得她彭秀丽终于摒弃了浮华和骄纵,安下心来生活、工作和学习。
  正是有个这么善解人意,倾心爱护他的爱人,对她工作的帮助和支持,她的档案管理,才屡受学院领导的好评。每每静谧的夜幕一拉开,是这个始终微笑着的丈夫用他温暖细腻光滑如缎面的手牵着她走向学生档案处。她打开处室的大门,他搬来一摞学生档案,她拧开钢笔,他伏案誊写抄录一行行档案内容。那娟娟秀丽的黑蓝色字体,大小均匀,撇折竖勾竟如同铅印在档案册上一样。她这个读了四年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也不得不惊喜赞叹配服这个山里秀才那一手漂亮如书法的字。在这样一位平静沉稳,个性安祥又专心致志的丈夫面前,你彭秀丽哪还有丝毫的骄傲和矜持呢?
  于是彭秀丽终于开始变得温和谦虚起来,她的为人处事的方式也在丈夫潜移默化的教益和影响下,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过去那种骄矜自负甚至目空一切的大小姐作派渐渐消弥。正是彭秀丽自己个性的这一巨变,才使得她彭秀丽慢慢得到了领导的赞赏,同事们的夸奖,和同事和谐相处而让自己的工作劲头也更足了。
  当然生活中彭秀丽还时不时在丈夫面前使些小性子,甚至发些无名火,尤其是对过往平淡的夫妻爱爱也不时发泄她的不满情绪。但丈夫的忍让包容和温和的劝慰及至始而终的关爱,常常使她火未点燃,就偃旗息鼓,败下阵来。家中大小事,任凭她调配安排,家中经济开销,任她计划筹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尤其是近三年,丈夫对他以前在穿石渡时最敬爱最依恋的喜哥哥,虽不改初衷,但那种异样的情愫却渐行渐远,慢慢在消弥。彭秀丽也意识到,结婚至今的五年时光,丈夫是如何一步一步在以他坚忍的毅力克制着早年因对他有喜哥哥的依恋而慢慢扭曲的性取向,并努力矫正自己那方面的潜在意识和行为方式。虽然丈夫沉淀在骨子里对刘有喜的那份依恋还时有浮现,但丈夫却会把这种短暂的意识即刻转化为对她彭秀丽的万分柔情,而且让自己细腻的肢体语言逐渐形成一种对她彭秀丽最为温情款款的性爱方式。正是丈夫这五年来坚持不懈地努力矫正和转化渐次形成的一种最让她销魂夺魄的房中技艺,使得她和丈夫的夫妻恩爱达到了一种天衣无缝的默契。每每夫妻恩爱都让她有种飘入云端,晕染醉意而跃上巫山云雨的巅峰。得此丈夫,妻欲何求?彭秀丽,你就知足吧。
  “九大”,林彪“九.一三”事件后,更多的群众和党内一些历来就反对左倾思想的干部,都深刻地意识到,文化大革命所出现的乱象,对国民经济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冲击和干扰。文化大革命的长期持续和各种运动的几经反复,让广大人民群众,对这些政治运动的厌倦情绪日益强烈。人们希望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生活得以改善。虽然左的路线仍然在左右着人们的政治生活和劳动生产,但文化大革命的至暗时分和极端乱象已然过去。湘雅在张希庭出事后,对以汪小眼为首的造反派所干的诸多恶事,也在慢慢反思和清算。加之66届、67届、68届、三届的大学生全都下部队农场军事训练和劳动锻练去了,到71年底,他们中大多数被分配到各地去工作了。那所谓的造反派与保守派们,昔日轰轰烈烈的批判、武斗、寻衅闹事也就慢慢熄火,甚至是彻底偃旗息鼓了。70年开始招收的少数工农兵大学生,大都是基层选送的优秀青年,他们除参加些上面推行布局的政治运动和政治学习之外,很少介入当地的文化大革命斗争,更沒有什么造反、批斗会的诸般恶迹了。各地的“抓革命、促生产”运动也日趋高潮。
  1973年,5月彭成武在省革命委员会的工作结束后,进入了湘雅革命委员会,他被推举担任了主任工作。他除全面主持和负责全校的日常事务外,他还坚持主持和负责对工农兵学员的教学工作和少数已停顿但迫于国际形势亟待恢复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军队为期五年的“三支两军”工作也于1972年8月陆续撤离地方,回到部队。张希庭枪杀战友,枪杀妻子,支持并参与造反派打砸抢抄等诸多恶行也得到了正义的审判,最终带着诸多罪恶的张希庭也被扫出了人世间的尘埃。
  文湘河又逢其时,他再次回到了湘雅,这个令他一生梦魂牵绕的地方。“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前后相隔十四年的两首咏桃花的诗,是否可以一抒文湘河,再次从澧水第一湾,深山老林里走出来,回到仍旧喧嚣浮华长沙的心情呢?第一首是刘禹锡被贬十年后奉诏回京所写,他讽刺那些趋炎附势、投机取巧的权贵们,为富贵利禄,奔走权门,不就像在紫陌红尘之中,赶着去看桃花一样吗?因为这首诗,刘禹锡再次被外放广东连州,那障气荒芜的蛮荒之地。十四年后,从不屈服的刘禹锡再次复出,他重游玄都观,感慨万千,又写下了后面一首诗,表现他对权贵的调侃和不屑,以及自己仍是不屈不挠的坚強斗士的心志。文湘河第一次被下放到瑶岗仙钨矿山,那是陈志江出于个人的嫉妒,借助政治运动的风势而上演的一出闹剧。好在是文湘河得遇贵人肖颖河,那个从大禹治水的上善之地走过来的,在战火硝烟中浴血奋战后转业到矿区的骁勇军人。是他爱才惜才的博大胸怀,为文湘河创造的生命高地,人间春色,才使得文湘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瑶岗仙那风景秀丽,人心厚道的矿山,获得了他医疗学术的半亩方塘,以及他在湘雅不曾涉猎的医学新成就。
  这次是奔着好人崔学亮去的,是奔着远离尘世喧嚣的深山老林去的。在那里天为被地为床,山林水湾为家园。文湘河再次拓开了他以医学为主场的广阔天地,开劈了他在湘雅不可能有的,对中医中药探索研究的主攻方向。比瑶岗仙的岁月还要漫长的澧水生涯,让文湘河再次逃离了劫难,这要感谢他生命中,又一个贵人、恩师崔学亮。一个虽矮小精瘦,却胸藏中医中药万方宝典的澧水药师。在这峥嵘突兀,幽深万丈,伏流暗湧,山呼水啸的绝世画廊里,恩师崔学亮带领文湖河采药、种药、制药、看病、开方。他们仰身攀天梯,俯手采草药;他们登崖如猿猴,荡索如飞鸟;他们踩水任漂流,越涧轻跳跃。五年的光阴岁月,把一个文质彬彬,柔弱白面的临床医学的副教授,硬生生地历练出了一身轻功,养出了强壮健康的好体魄,蜕变成了乐观豪气的伟丈夫。文湘河终就而成为了一位遍尝百草,以身试药,宅心仁厚的好郎中好药师。文湘河终于跃进了十乡八里,名闻遐迩,治病救人的高德大医的行列。
  这次文湘河的离开,沒有上次离开瑶岗仙的曲折,上次离开瑶岗仙是右派摘帽,需要组织手续和种种文件作依据。这次是67年实在忍受不了汪小眼为首的造反派,无穷无尽的打骂批斗,而自身逃离避难。那次离开瑶岗仙,离别的是硬派军人肖颖河,虽也心有不舍,但却是军人那爽朗的笑声送别。这次离开的是远山偏壤,心底善良,情感柔弱的药师大医。送别的场面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是恋人,不是亲人,而是胜却亲人万倍的最亲切的贵人、恩师。当初他文湘河在湘雅遭到无穷尽的批斗,有可能会被造反派打死,也有可能自己受不了肉体的折磨,精神的凌辱而告别这个世界,是这位非亲非故的老药农,向他伸出了拯救之手,把他推向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创造承袭的中医中药的广阔世界,让他能够潜下心来,在珍藏着几千年民间智慧的奇丽瑰宝的瀚海里,尽情挖掘,尽兴游弋。使他从西医的浩渺世界走进了更璀璨的中医世界。从此中西医结合,取长补短,才让他文湘河踏入了自己医学使命最壮丽的征程,完成了他医学事业上最辉煌的一门成就,也是最重要的一门课程,中西医药理药性的研究和在民间的临床试用推广。
  文湘河感激的心绪在翻江倒海,他止不住盈眶的滾滚热泪,一任流淌。文湘河转身一瞥,他远远的看到那个矮小精瘦的崔学亮孤身一人,站立在崔巍陡峭的石壁下,边用衣襟擦着眼泪,边挥手朝他依依不舍的作别。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放声痛哭起来,他匆匆朝前走着,他想这往后的岁月又只剩下这个孤寂一身的老人,在深山老林里采药种药。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跟他欢笑,没有人再听他唱起苍凉凄切的“马桑树上搭灯台”那悠悠飘渺的山歌了。文湘河心底里最柔弱的一处,隐隐作痛。他再次转过身去,抱拳作揖,心底里涌上千万遍的祝福。祝福我最敬爱的贵人、恩师,崔学亮老哥哥,身体健康,诸事顺心遂意!
  文湘河回到家中。他那十多年来,为他操碎了心,着尽了急的妻子周忆花,热切而深情地为他洗尘备饭。文湘河细心地发现,不到四十岁的漂亮妻子,那黑亮的秀发中已有好几根白发,尤其是鬓边一络头发中的几根白发,竟然是那样的刺眼,叫人看了心底涌上钻心切肤的痛楚。他把妻子拥进怀中,轻轻跟她去拔那几根刺眼的白发。周忆花款款深情地对文湘河说:“湘河,别抜了,发丝里有好多根呢,抜不净了。由它去吧,只是你莫嫌弃就好!”她语带凄凉。
  文湘河更心痛了,他用既有几分内疚又有几分深沉的爱意,把周忆花抱得更紧了。他在周忆花的耳边说:“别说是几根白发,你就是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你永远都是我文湘河这辈子最爱的人,最敬的人。不说海枯石烂的虚话,但‘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却是我文湘河永志不变的,对你周忆花的誓言!”说着文湘河的嘴就朝周忆花的嘴凑了上去。
  “妈妈,我回来了。爸爸,爸爸!呜呜呜,呜呜呜……”已13岁的文瑶,见到了五年不见,魂牵梦绕的爸爸,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神情,她哭着一把抱紧爸爸,让泪水尽情的流淌。她未出生时,爸爸被迫去了瑶岗仙。还是在襁褓里,妈妈抱着她,舅舅牵着憨憨哥哥来到瑶岗仙,爸爸仅仅抱了她不到半个月,父女就分别了。等到她四岁多,爸爸才回到她身旁。仅仅和爸爸生活了三年不到,这一分别又是五年。如今她巳是初二的学生了,她的童年最缺失的就是如同巍巍青山般深沉厚重的父爱。四岁前,她每每牵着妈妈,抑或哥哥的手走在外面,看见总是被爸爸抱着的小女孩,她总是羡慕不已,每每看到别的爸爸把自己的女儿宠成公主,她也心痛不已。作为女儿,别人都说是爸爸的小棉袄,但她这件温暖可人的小棉袄,爸爸始终就沒机会穿上呀!虽然她有最爱她、痛她的妈妈的爱;有最关爱她、最宽容她、也最娇纵她,仅仅只比她大不到两岁的哥哥的痛爱。她也始终生活在爱的甜蜜中,但她还是太奢望爸爸这份最深沉的爱了。这次爸爸回家,能住多久,还会不会被迫再一次离开她?瑶瑶脑袋瓜里飞快的转着。唉,管不了那许多了,珍惜和爸爸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吧!
  文湘河也反手紧紧抱着瑶瑶,和瑶瑶一样,他也是魂牵梦绕记挂着女儿瑶瑶。他也感觉作为父亲,最亏欠的是对瑶瑶的父爱,当然还有憨憨。但憨憨是个男孩,男孩当自强,男孩比柔弱的女孩,骨子里就要刚强些。何况瑶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要寻找的爸爸,却不在她的眼前。瑶瑶童年里最需要的父爱,他文湘河却与瑶瑶远隔关山。除了襁褓中抱过瑶瑶几天,直到瑶瑶四岁多,瑶瑶才怯生生地望着妈妈,再慢慢走近他的怀怉。在远离瑶瑶的那些日子里,他何尝不是看见别的父亲抱着、牵着女儿的那份天伦之乐而肝肠寸断,泪眼婆娑。多少个夜晚,梦中看见女儿飞跑着赴进他的怀怉,听见女儿稚嫩的童声喊着“爸爸,爸爸”,他几乎是泪湿枕头,彻夜难眠,枯坐到天明。文湘河在心底里千遍万遍的祈祷,但愿这次回家,再不会有别离,再没有分隔两地的牵挂。这种人为的、时势所迫的生离死别的惨剧,应该从此在人世间彻底消失。唉,谁知道呢,这世上的事是最难预测,最捉磨不透的。管他那么多,好好珍惜和瑶瑶和憨憨和心爱的妻子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吧!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呀,爸爸!”憨憨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日思夜想的爸爸,他也走过去,一把将爸爸和瑶瑶抱了起来。憨憨已是十五岁的俊朗少年了,他站在爸爸身边,显得那么玉树临风,青春勃发。他已高出爸爸半个头了,颀长纤细的身姿挺拔,搭配着匀称的四肢,那颗硕大的脑袋被一头西式的秀发覆盖着,如刀锋般的鬓角直插耳垂。宽阔的天庭显露着深沉的睿智,高挺的鼻梁把爸妈的优点展示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对深邃如海的大眼睛,似乎蓄满了一池可映天地的秋水。微翘的长睫毛,一闪一忽翕合着两颗光芒四射蓝宝石般的眼珠,似乎一眼就能洞察你的五脏六腑。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光洁漂亮的下巴溜尖溜尖的,整张脸扬溢着少年特有的俊美和英气。憨憨他整个人温润如玉,浑身上下无不流露出淡雅高贵的气质,他的长相把周忆花的天然秀美和文湘河的儒雅气质发扬到了极致。
  憨憨常常去帮妈妈管理阅览室,他借机博览群书,涉猎广泛。爸爸的沉浮命运,妈妈的含辛茹苦,因为爸爸的际遇而自己遭受的种种不公,让他小小的年纪过早的成熟。他沉入书海,善于思辨,静默处事,善解人意。虽然他高一才读了一学期,但高中的重要科目,他已自修完毕。他体贴妈妈的辛苦,关爱妹妹的成长,爸爸不在家,他把守护苦难家庭,守护妈妈和妹妹的男子汉风范发扬到了极致。尽管他已到了少年的叛逆期,但他从不忤逆辛劳困苦的母亲,相反他对母亲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他对妹妹的关爱更是尽到了如兄如父的一切责任,吃的、穿的、一切花费用度,首先是满足瑶瑶的所有要求,他除了放让还是放让。虽也到了少年爱好的年龄,但他衣著打扮从来只讲干净,无论破旧。
  憨憨爱看书,却从来不舍得买一本,除了阅览室、图书馆就是朝同学借。他深知妈妈是把一分钱当两分花,甚至是当更多的数目在精打细算。过去舅舅交给妈妈的每一文钱,妈妈都从未动用过一分,全都用在了舅舅结婚和生儿子方面的开销上了。舅舅、舅妈也非常喜欢憨憨,尤其是舅舅,除把自己不再穿的衣服悉数给了憨憨,还时不时把些零用钱给憨憨,憨憨从来不收。每次舅舅都要生气了,他才接过去,回家后又交给了妈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憨憨身上体现得十分具体。买米拖煤生火做饭,洗衣刷被单,一任琐碎的家务活,他既不让妈妈干,也不让妹妹干,一个人全包圆,只是偶尔让他们打下手。
  邻居们都对周忆花说:“好儿不在多,一个顶一摞。周姐,你们家憨憨为什么那么听话,这样乖巧啰,我们筒子楼沒哪家的孩子有他这么顶用,你真是太有福气了。”周忆花听了,心里又高兴,又实在心痛憨憨。文湘河在瑶岗仙的时候,憨憨尽管年龄小,就知道体恤妈妈,这次去澧水,一去五年,又是这个乖孩子帮助妈妈撑起了这个家。文湘河常常觉得,实在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亏欠妻子,亏欠儿女,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的命运总是这样不济?父子父女三人紧紧地抱着,好半天才稍事平静下来。
  一家人刚吃过饭,周德山、崔德宝和夏丘山就前后脚来看文湘河。他们各自都打开了话匣子,一直打讲到半夜时分。崔德宝说:“憨憨跟我回教工宿舍住好了,文教授回来了,这一间屋实在住不下了,何况你舅舅的床和行头都在那里放着,你过去睡就是啦。”憨憨点点头,他充满感激地对崔德宝说:“谢谢德宝叔叔,等会我跟您一起去。”
  周德山连忙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取出一片后,他走到憨憨身边递给憨憨说:“憨宝,你看舅舅真不如你德宝叔叔,我只顾为你爸回湘雅而高兴,咋把这茬给忘啦。这是那间房里的钥匙,你好生收着,明天起你就把自己的学习用品带过去,你知道的啦,在那儿学习比这还安静。你又不是没跟舅舅去住过,知道啦,憨宝?”
  “嗯,知道了,谢谢舅舅。”憨憨站起身接过周德山递过来的钥匙,对周德山点点头。憨憨啥时候,对任何人都是那样彬彬有礼,这也是他在学校,在家里,在妈妈工作的阅览室逗人喜欢,受人称赞的地方。
  夏丘山师傅说:“权且这样吧,改天我去找下院总务处,把湘河的实际情况反映下,看能否调剂一下,搞两间房的套间。”
  崔德宝说:“张希庭出事收审后,她女儿张翠玉就把她妈妈接去省卫生厅了,听说那房子还空着呢。”
  “这倒是一个办法,听说分给院里一个处长,那个处长死活不要,说张希庭是在那套房子里开枪自杀的,怕住着晦气。这以后分没分下去,就不知道了。那套房子有三居室呢,湘河你们家正好住得下,你怕不怕晦气呢?哈哈哈。”夏丘山师傅哈哈一笑对文湘河说。
  文湘河笑笑说:“我自己就晦气透顶了,从59年下半年起,到今年十多年,我在湘雅仅仅呆了两年左右,九年都在外头,一南一北,不是劳动改造就是逃避躲难,我还怕别人的晦气沾到自己的身上吗?我只怕自己的晦气沾到别人身上啦。哈哈哈……,只是我怎么有资格争取那套房子呢,住那栋楼至少要是处长级别的呀。”
  “你不也是副教授吗,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你早是正教授了。哦,我听彭主任说,好像还想让你兼几节工农兵学员的公共卫生课呢,我倒是忘了这件事。明天找他扯一扯,再不济的话,总务处韩处长和我关系也不错,他应该没得不同意的道理吧!”。
  文湘河回到学院,立即又回到了王耀国教授的科研组。文化大革命中我们被迫中断和关停的学术研究和生产科研的许多项目,都被西方远远的超越了,有的项目别人已经出成果了,我们还有什么研究的必要呢?就说王教授的心电图专业吧,国外的先进程度已远远超越我们研究很远很远了。我们现在要做就是利用别人的成果,来培训下面的基层医院,方方面面的技术人员了。在心脑血管方面,文湖河在澧水深山老林采药时,就和老药师、药农崔学亮探讨过,用银杏叶加工的试液,是否对长期心脑血管硬化的病人有效。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和观察,从数十例病人服药后,病情缓解情况来看,两人判断,银杏叶提取物,对心脑血管的软化有较大的作用。长期服用能让心脑血管硬化、甚至是堵塞而有可能造成的脑卒中,起着很好的疗效。文湘河把这一澧水得来的发现和临床病例分析,向王教授汇报后。王教授十分高兴,立即把这一重大发现列入科研计划,进行研究和临床实验。最终他们科研团队,利用银杏叶提取物和丹参提取物,研制而成的中成药“银杏丹参通血胶囊”通过国家卫生部医药监督局的审查批准,开始生产并推广应用。市场对该药的临床疗效的反应也很好,继而制药厂家开始大规模量产。文湘河因这一成果,立即得到了湘雅医学院及省卫生厅表彰和奖励。
  1974年春,文湘河一家终于搬进了三居室的房子。虽说那套房子,是张希庭曾长久居住并在屋里饮弹自杀,别人家都不愿意要的房子。但文湘河不嫌弃,他在筒子楼住了十多年,儿子憨憨都快十六岁了,女儿瑶瑶也快十四岁了,一家人仍挤在一间房子里生活,也实在不方便呀。他们一家都十分高兴,尤其是憨憨和瑶瑶,因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自已独处、学习和生活的空间,能不高兴吗?文湘河把他和周忆花的房间挤放了一张书桌,安放了一盏带罩的台灯,这样他既可学习和工作到深夜,又不致影响妻子的休息。周忆花也十分地高兴,孩子们都大了,又都进入青春期。过去挤在一间房子里,憨憨长期打地铺,晚上睡觉时在自己与瑶瑶的小床中间,一窄溜的地方摊半张褥子,放一个枕头,倒地蒙脸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卷铺盖卷,放到瑶瑶的床底下。冬天还好,夏天天气炎热,想赤膊一下都不方便。尤其是夫妻想恩爱一番,明明听见儿女的鼾声,这边刚刚入港,性趣正浓,那边一个翻身,一声呓语,吓得夫妻俩败兴铩羽,性趣索然。现在好了,激烈酣畅,往往双方都被颠上巫山云雨的巅峰,抛到性爱河床的高潮之中。到这时,文湘河和周忆花才真正感觉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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