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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阴影太深
  小拥军跟在吴老师身后,抹着眼泪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阿姨亲切地跟妈妈看完病,把吴老师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吴老师就对小拥军说:“刘拥军,你妈妈没啥大事,先在医院打吊针,你自己可以回去一趟吗?回去叫你爸爸来一趟卫生院,吴老师第二节有课,怕赶不及。”
  小拥军说:“吴老师,我可以的,我快九岁啦,好多次妈妈学校有事,都是我和同学们一块回家的。您放心去学校上课吧,记得跟我们赵老师替我请假呵。”
  “那好,走吧,我把你送到渡口刘一爹那儿!”吴老师牵着刘拥军走了。刘拥军回到家,直接去大队部找到刘有喜,流着眼泪告诉刘有喜,妈妈栽倒在讲台上,被吴老师送进医院的经过。刘有喜牵着拥军就直奔公社卫生院而来,他先顺路把小拥军送回学校,叮嘱他下午放学后,自己和同学们一块回家,告诉爷爷奶奶,就说妈妈是老毛病犯了,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在医院守护妈妈。懂事的小拥军,含着泪花点点头答应了爸爸,就背着书包,哽咽着肩膀一耸一耸回学校了。
  刘有喜来到公社卫生院,陈爱莲正在挂盐水,她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红色,她已经睡着了。刘有喜就去到卫生院陈院长的办公室,陈院长招呼刘有喜坐下,他跟刘有喜泡了杯茶,递给刘有喜。他对刘有喜说:“陈校长具体什么病,现在我们也还没有搞清,这次昏迷应该是低血糖所致。但陈校长体质一直不太好,加上难产,月子里落下的病根也一直没痊愈。这样吧,先住一段时间的院,看具体是什么情况,观察观察下再说吧,你看呢,刘书记?”
  “好的,好的。陈院长,实在是费心了,谢谢啦,谢谢!那您忙吧,我去病房了。”刘有喜谢过陈院长后,径直走回陈爱莲的病房。
  刘有喜回到陈爱莲的病房,正好陈爱莲醒来了,她虚弱地望着刘有喜笑了笑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大队部的事交代了吗?拥军呢?我听挂盐水的护士告诉我,拥军背着书包哭哭啼啼地也来医院了。”
  刘有喜替陈爱莲压压被子,亲切而微笑着对她说:“好好养病,别操心了,你就是太操心了,才病成这样。是拥军去大队部把的信,我送他回学校了。大队部最近也沒什么大事,一是组织社员学习大寨,‘艰苦奋斗,自立更生!’的精神,冬田整修,施底肥,维修渠坝,二是为迎接九大做宣传。我都作了安排。怕爹娘着急,我让拥军告诉他们,你是老毛病犯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爱莲对刘有喜微笑了一下,她有点吃力地对刘有喜说:“有喜,我是久病成医了,我感觉我这次的病不太乐观。生媛媛时,由于难产,子宫收宿不良,产道裂伤大出血,要不是何医生有经验,准备了血浆,为我及时输血,恐怕我也会和腊梅一样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呸,你怎么乱讲起来了。”刘有喜也忌讳陈爱莲提及余腊梅的难产,那件极其痛苦的事,给刘有喜留下的创伤太重,阴影太深。
  “我是和你讲实话,我沒有乱讲泥,有喜。哦,你忘记啦,上次我们校长找的那个老郎中给我看病,说我得的是‘月家痨病’,说是产后外邪所致。他讲的含蓄,其实就是我们不该在生下拥军时,还未满月就行房,尤其是生下媛媛这次,也才满月刚不久。你又那样爱意浓烈,我也只顾及了你的爱意,没顾及到我早落下的病根。而且我呢也没虑及这次是难产,产道曾裂伤过,其实何医生走时还暗示过我,我们也实在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有喜,看来今后我的身体,恐怕难满足我们的夫妻生活了,我们是不是考虑离婚呀,你还这么年轻。”陈爱莲费了很大的劲,慢慢把这一席话对刘有喜说完,她艰难地侧过身子抽泣着。
  刘有喜轻轻拍着陈爱莲,颇有几分伤感地对陈爱莲说:“爱莲,转眼我们就是十年的夫妻了,拥军都快九岁啦,你嫁给我这近十年的岁月,实在是难为你啦。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家境贫寒,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真是亏欠你太多太多。但我们夫妻俩相濡以沫,肝胆相照,十年来脸都没有红过一次。你要我离婚,仅仅是怕今后没有夫妻生活,你的良苦用心,我领了。但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刘有喜啦,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虽和吃饭穿衣般寻常,但饭不可以不吃,夫妻生活却可以不过呀。这点毅力我相信我刘有喜还是有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刘有喜也红着眼圈对陈爱莲动情地说。
  陈爱莲微微探起身子,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刘有喜宽大的手掌心里,她对刘有喜说:“有喜,我想学医,中西医都学点,不是想改行当医生,而是想医治自己的病。你说,我行吗?”
  “你呀,太行了,你脑瓜子那么灵泛,记心又出奇的好。我不但相信你能治好自己的病,我还相信你将来肯定会是个好医生。”刘有喜朝陈爱莲坚定地点点头,无比信任地望着他心爱的妻子,满是一种最深沉的痛爱。
  陈爱莲出身书香世家,又是家中唯一个女孩子。她是在父母亲和她上面五个哥哥无比痛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尤其是她的老父亲,六十岁才得这一宝贝女儿,更是痛爱万分。但痛爱又不是宠溺,她从小就在老父亲严苛的督学环境里,养成了勤奋好学,严于律己的好习惯。她母亲生她时已是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不足月生下她,又没奶水,全靠米汤糊糊养大,先天不足,后天的营养也没能跟上。尤其是公社大食堂后半段的苦日子,加之又身怀有孕,饭都没吃饱过,何谈补充营养呢。陈爱莲嫁过来后,刘有喜的家境更比她自己家都穷困,她又孝顺老人,总想如何让老人能吃好点,所以她时时是节衣缩食,节俭持家。陈爱莲爱脸面操心重,家里学校都操持得熨贴,所以就颇耗心血,这些都让她消耗了大量的元气,加之生媛媛的难产,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陈爱莲天资聪颖,又顽强好学习,她五岁就能背许多唐诗宋词,六岁就练就一手好字。聪明的读者一定还记得,陈爱莲和刘有喜、周德山他们三人,当年快毕业时,在县城用石灰水写大字标语的事情。为一睹漂亮女学生写的一手好字,万人空巷,人潮汹湧,差点就被围睹得回不了学校。陈爱莲产生学医的念头,并非三天两天了,从上次校长请老郎中给她看病,对她病理的透彻分析,她就下决心,一定要掌握点医学知识,她是个说到就要做到的人,还是个极有毅力的人,这也是刘有喜极为赞赏她的原因之一。在公社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陈爱莲坚持出院,回家疗养,她知道自己的病根、病因,对于这种慢性病,一是治,二是养。正好学校期末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校长和老师们来医院看她时,都特别关照她,让她别再操心学校的事,出院后直接回家好好养病。
  再说这住院要花费,家里经济更是捉襟见肘了,本来底子就薄,这次住院要二十多块钱,这笔钱从哪儿出呢。院长顾及刘有喜和陈爱莲的的面子,并没有催他们马上交纳,但也不能长久拖欠呀。刘有喜和陈爱莲商量,是否把姆妈和拥军、媛媛他们喂的那头猪卖掉,陈爱莲怕孩子们舍不得,再说过年咋办?那头猪可是全年家里吃的油,过年吃的肉和留着部分熏成腊肉用的,平时三节两生,招待客人也要吃呢。陈爱莲虽是副校长了,教书也快十年了,可她仍是民办教师,不在公办教师的编制内,每月也仅仅补助不到六元钱。她和刘有喜在队上拿工分,每个工分分不到两角钱,这在当时像湘南这样的山区水乡,还算是最好的。因为她们生产队在刘有喜的领导下,搞多种经营组织了榨油、下红薯粉、磨豆腐、编竹器等多少能抓几个钱的生产项目。像西村其他没搞多种经营的生产队,每个工分不到八分钱,有些社员家庭,劳动一年还要倒欠生产队的钱。那时交公粮,稻谷不到一角钱一斤,玉米六分钱左右一斤,红薯两分钱左右一斤。价格低廉不说,产量又低,刨去化肥种子钱,农民的收入可以说是两手空空。除了分到手的口粮外,自留地里抠的一点东西,还只能偷偷在黑市上交易,如果被逮住,会被扣上投机倒把份子的帽子,除没收交易的东西,还要写检讨、保证书之类,说是要铲除私有制,彻底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鸡蛋換盐两不见钱”的现象,这在当时湘南的农村较为普遍。没有通电的地方,有时甚至是买不起点灯的煤油、焟烛,只能是摸黑,早早对付点东西到肚子里,就上床睡觉。
  刘有喜回到家中,把妈妈住院看病要花费钱的事,跟拥军和媛媛小兄妹俩一讲,懂事的小兄妹俩,眼泪婆娑地就明白了。卖猪的那天,两兄妹早早躲在猪圈门后,不敢看爸爸和爷爷捉猪梱猪。奶奶一大早就熬了一大桶猪潲,还往潲桶里撒了些谷糠,那头黑猪哼哼着吞吃得可欢了,吃了就躺在猪圈的楼板上,打着猪婆鼾睡大觉,等到爸爸和爷爷去捉它梱绑它的四只蹄子时,那头猪嗷嗷的叫声,几乎要震塌猪圈。两兄妹捂着耳朵,从门后走出来去看,那头猪竟然对着两兄妹流眼泪,那尖厉的叫声似是向两兄妹大声的呼救声。
  两兄妹也号啕大哭了起来,他们哭着对爸爸和爷爷说:“爸爸、爷爷,别卖小黑了,别把小黑卖掉啦!嘤嘤嘤……”
  爸爸刘有喜偏过头去没有吭声,爷爷安慰着两兄妹并承诺他们说:“乖孙孙,卖了猪给你俩一人买一个好看的文具盒,一人给你们买一个葱油饼。”
  “我们不要好看的文具盒,不吃葱油饼,再也不吃葱油饼了,别卖小黑,别卖小黑了,嘤嘤嘤……”两兄妹看着爸爸和爷爷,把尖厉地叫着的小黑抬上独轮车,爷爷在前面用绳子拉着,爸爸在后面撑开两只胳膊推着,走出院子。很远很远,爸爸和爷爷的身影看不见了,但小黑的叫声还不断传来……
  小黑被卖去公社食品收购站,換了五十多元钱,交了将近二十来元钱的住院费,爸爸在公社供销社又给拥军和媛媛一人挑了两元钱一只好看的文具盒。爷爷则破天荒的买了六个葱油饼,全家人都有份,一人一个,用纸包严实,用麻绳梱绑好,喜滋滋地提着。他仍在前面拉车,爸爸刘有喜仍张开两臂,弯着腰费力地推着从公社卫生院接出来的妈妈陈爱莲。妈妈陈爱莲被爸爸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很虚弱很憔悴的一张仍然漂亮的脸蛋,她坐在独轮车上,两只大眼晴望着拥军的爷爷佝偻着腰,费力拉车的精瘦背影,若有所思。
  陈爱莲沉思什么呢,她在沉思公社卫生院陈院长借给她的那本汤头歌。她头脑中浮现出的是第一味,补益之剂。“四君子汤”中写道“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
  在公社卫生院住院的这段日子里,陈爱莲边养病边经常去找院长陈立年,他们都姓陈,认了家门后格外亲切。陈院长也支持陈爱莲打算学医的主张,十分热情大方的找来一些有关针灸推拿、抜火罐、刮痧、放血等老中医的书藉资料给陈爱莲阅读。陈院长每每给病人做这些方面的治疗时,就喊陈爱莲在一边观看和学习,他还给陈爱莲找来有关中医治病的汤头歌什么的,他发现这个家门妹子,竟然是那样的聪慧和好记心,凡教她的一些东西,她领悟得很到位,学起来很上手,三两次在自己身上练扎银针,找穴位后,带她去给病人试针,她竟然是准确无误。陈院长大喜,逢人便说:“秀才学医生,好比快刀切豆腐,这陈校长要是在医院,跟着他,不出三五年,肯定是个名医生。”
  陈爱莲也很高兴,学习的劲头更足了,他们约定寒假里,每个礼拜至少抽出一天,陈爱莲到卫生院跟着陈院长,下病房看病人开单方,或者去药房看陈院长讲解方子和抓药。刘拥军和刘芳媛两兄妹,守在穿石渡口到自家的路上,老远看见爷爷和爸爸,推着妈妈坐的车子,就兴奋地跑着迎了上去,两兄妹见到差不多十来天没见的妈妈,高兴得一蹦老高。这是最长的一次离开妈妈的身边,小拥军接过爷爷的拉绳,在前面卖力地拉车,小媛媛则扶在妈妈的车边,絮絮叨叨跟妈妈,叙说分别这段时日家中的新鲜事儿。到家后,两兄妹接过爸爸给他们买的新文具盒,又接过爷爷递给他们的油饼后,问了问小黑被卖的经过,难过了一会,就含着眼泪,高高兴兴的欣赏文具盒和吃油饼去了。
  过了两天,刘有喜回家对陈爱莲说,县里要组织公社干部,去参观学习大寨,公社通知他,让他也一起去山西昔阳县参观学习。农业学大寨是毛主席1963年提出的一项指示“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因此大寨一度成为中国政治版图上的重要地标。大寨是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公社的一个大队,原本是一个贫困的小山村。农业合作化后,社员们开山凿坡,修造梯田,使粮食生产年年倍增。1964年2月《人民日报》刊登了新华社记者的通讯报道《大寨之路》,介绍了他们的先进事迹。并发表社论《用革命精神建设山区的好榜样》号召全国人民,尤其是农业战线学习大寨的革命精神。此后,全国农村兴起了“农业学大寨”运动,大寨成为中国农业战线的光辉榜样,一面高高飘扬在田间地头的旗帜。
  公社马书记对刘有喜寄予很大的希望,他对刘有喜说:“有喜,你是我和陈福中书记,一手培养成长起来优秀的年青干部。这些年你领着你们穿石渡西村的父老乡亲,战天斗地干出了不错的成绩,尤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地制宜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绩。这次县上组织公社基层,去参观学习大寨活动,公社推荐了你一起去参观学习,机会难得,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学习大寨人,决心改变落后面貌,敢于战天斗地,艰苦奋斗,治山治水的精神。我们这里的条件与他们那里的条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我们这里的条件却要比他们那里的好,他们是‘七沟八梁一面坡’,我们这里是山洼水地。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学习他们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要彻彻底底改变咱穿石渡贫穷落后的面貌。”
  说到这里马书记竟然有些动情,马书记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从穿石渡还是乡公所时,他就来到了穿石渡这天隔地远穷山僻壤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感觉穿石渡依然是穷困不堪的局面,尤其是公社化后,马书记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认为是自己领导能力不强,是自己缺少领导的智慧和艺术,以致于如今全公社三万多父老乡亲仍跟着他过着贫困的日子。有时他在深思,到底是我们的农业政策不够英明,不切地方实际,还是我们各地各级分管农业的干部出了问题呢?他们一味的唯上唯左,不顾各地的具体实情地域地貌和气候物产,走极端,瞎折腾,表现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实际是劳民伤财,社员们得不到实惠。马书记这个朴实的农村基层领导干部的确是看到了这些农业农村政策和执行过程的种种弊病,但他却没有纠正这些弊病的勇气,更别说还有整治这些弊病的具体良方。他一直认为刘有喜是个睿智又实在,并能灵活机动化解上面政策和穿石渡西大队的具体实情最好的基层干部,比起公社部分只知本本主义,只知道按上面的政策执行而不懂得灵活变通的干部,刘有喜就是个最优秀的典范。他多次想把刘有喜提到公社来当副社长或公社党委办公室的主任,但县上负责组织工作的干部总借口无先例无调干指标而推萎,马书记也就只能叹息声声,他的这种打算也只能胎死腹中。
  马书记这次推荐刘有喜参加县农业学大寨参观代表团,也费了老大一番功夫呢。马书记接着对刘有喜说:“有喜我推荐了你,担任咱穿石渡人民公社参观小组的副组长,你负责全程作好记录,回来后好作报告啰!”刘有喜感谢马书记的信任,点点头答应了。
  五天的学习和参观让刘有喜既开阔了视野,宕开了思路,但也带来了许多思考。刘有喜有文化底蕴,有深层次思考,更有自己不盲从不跟风,不冒进的独立个性。他从大寨回来后,专门找陈福中老书记和公社马书记进行了汇报和一番长谈。他认为,大寨精神的确是值得认真学习和效仿的,尤其是大寨人那种不畏艰苦,敢于战天斗地,改变穷山恶水落后面貌的那种坚毅不拔的精神和意志。但对于全国各地参观学习的代表而言,如何学习大寨恐怕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我们不能盲目和盲从,像全国少数地方那样从形式上入手,把原本自己的山川也改造成梯田坡道,那不是学习大寨,那是一种不顾实际的瞎折腾。我们穿石渡青山巍巍,绿水长长,我们的优势也在这里,山上我们植树造林,尽快把58年大炼钢铁被砍去的树木花草进行植被恢复,不再让它的水土严重流失,以致于因水土流失而造成河道淤塞,水流不畅,影响生态的局面。尤其是每年的桃花水,带来的或大或小的水患是极为令人头痛的。山下我们过去的做法就很好,经验也是现存的,山边角落,水洼沟渠能开垦的就都利用上,适应种什么就种什么,这不就是因地制宜吗?既然土地分散,我们采取大田集体耕作,集中劳动,保证上交公粮,留足种子和储备粮、机动粮。山边坑洼归属社员们的自留地,让社员有点机动,有些补充性的收益,既充实了自家的粮食,也多少改善了他们的家庭经济。这比大寨一刀切,全归集体不是更能激发社员们生产的积极性吗。至于像我现在在穿石渡西大队提倡各生产队开展的多种经营,我们为的是保证社员们的伢妹子读书学习,家里三节两生能改善下生活,油盐酱醋的开支有着落,过年时大人小孩也能添件新衣裳,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是的,眼前我们的日子仍然是十分贫困。但从撤食堂到现在也就五六年光景,要把办食堂,财产充公,房屋统一分配,这些折腾掏空的家底再积累起来,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呀!我们学大寨应该学习大寨那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战天斗地的精神,学习他们面对自然灾害不妥协、不退缩的决心和意志,学习他们十几年如一日,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坚持不懈,而不是硬要把自己的山川土地也变成七沟八梁一道坡。不是我刘有喜固守陈见,不愿学习大寨的新鲜事物,而是真正要像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的那样‘坚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陈书记、马书记,你们认为我学大寨的思想认识和精神体会,是不是正确的呢?陈书记和马书记都点头赞同刘有喜的看法,但马书记也深深地遗憾,刘有喜这种注重实际,切合实际的观点和认识,经验和教训也仅仅是在私下谈论或交流一下罢了。这种有远见又切实际并能够起实效的观点和经验之谈是不能上台去发言作报告的,马书记也只能摇摇头,发出几声长长的叹息。
  听了刘有喜参观学习大寨心德体会,马书记在回公社的路上,一路思忖着,他对比公社这次参观学习大寨回来的干部向他汇报的思想体会,马书记更对刘有喜的思想认识,有了进一步的认同。他甚至觉得那些唯命是从,盲目跟风一些公社干部,是远远赶不上眼前这个年青人的思想觉悟的。但是在当前政治形式下,又有几个不跟风,不盲从,不随流的呢?他想起去年城里来的一群红卫兵造反派,押着他来到穿石渡西村,把刘有喜也推搡着一起,到大队部前的禾坪上,高喊着口号批斗他和刘有喜的情景,他真是不无感慨。那次刘有喜不但舌战那群红卫兵造反派,让他们个个哑口无言,刘有喜还使眼色让另一个大队干部集合一批手持锄头棍棒的社员,把那群红卫兵造反派吓得望风而逃,四处乱窜。马书记觉得,如果有一大批像刘有喜这样,既有文化,又肯动脑筋思考,且不断学习充实自己的年青基层干部,带领着穿石渡的三万多父老乡亲,朝着千难万险,荆棘丛生的前方道路奋勇前进,何愁穿石渡的明天,不是一个罡风鼓荡,青山披绿,河流欢唱的丽日蓝天呢!
  借刘有喜向公社马书记和大队陈福中书记汇报他参观学习大寨的思想体会,借马书记从刘有喜参观学习大寨的思想汇报而对穿石渡这方山水明天美好的愿景中,我们回过头来,再说说彭成武带领“11·12”专案组奉省革命委员会和47军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去围剿和抓捕湘雅医学院革委会副主任张希庭的尾声吧。
  十一月十二号,那天秋雨骤歇,红日东升。彭成武带领着老猎人齐继山老俩口,自己的爱人夏福莲和张翠玉及张翠玉枪伤虽已痊瘉,身体仍较虚弱的母亲马氏一行六人来到省革命委员会。他们铁一般的人证物证和详细的检举控告信等,让在场的省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们震惊不已,愤怒不已。他们拍案而起,立即知会47军军事管理委员会,随同彭成武一行人到47军军部,汇报交流并即刻成立了“11·12专案组”,专案组直接由省和军队领导并指挥,专案组随时可向省和军队汇报请示具体工作,包括抓捕张希庭时调动武装保卫的军队权力。省革命委员会和47军军事管理委员会分别指派了一位政策法规掌握得牢靠,办案经验丰富的高层领导任专案组组长和副组长,指定彭成武任专案组常任副组长并负责指挥和协调办案的各项具体工作。有了省和军队赋予专案组的权力和下达的命令,彭成武便雷厉风行,迅速而果断地布署和实施了抓捕张希庭的各项任务,于是小说便有了前面抓捕张希庭的那一幕。
  当张希庭从自己的办公室收到不知是何方神圣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省革命委员会和47军对张希庭的临时处置通知泄漏给张希庭后,张希庭遂急切慌张地回到家中。他一番思忖后便立马收拾行李,准备出逃。张希庭慌里慌张,提起行李箱就准备步出家门时,但他慌忙之中忘记把他那支擦拭得锃亮的67式微声手枪带上了。当他折返身去拿枪时,他家大门突然被敲响了,他问清敲门者是谁后,他就知道自己的丧钟已敲响了,这次任谁也救不了他,他彻底完蛋了。尤其是他拉开窗帘推开房间的窗户,看到有一排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威风凛凛地站在楼栋前面的路边上,张希庭便彻底傻了眼。他想到自己将被押上正义的审判庭,他再狡辩也逃脱不了最终被绑赴刑场,接受枪弹命运的结局。绝望的张希庭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生无可恋了,只会留下昭彰的罪恶,被世人指点。于是他拿起差点遗忘在五斗柜上的67式微声手枪,对准不断冒着冷汗的前额“噗”的一枪,他应声倒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张希庭长期欺骗党和人民,枪杀战友和妻子,诱奸民女,猥亵下属,打击迫害知识分子,污蔑陷害同事,其心可诛,其行可鄙,真是罪不可赦,死有余辜。
  门外的彭成武听到张希庭屋内的枪声和张希庭倒地的声音,遂率领其他“11.12”专案组成员,踢开张希庭家的房门。大家看到张希庭已饮弹身亡,他倒在家里的地板上,睁着恐怖的双眼,想再看看这个喧嚣的世界,但他的眼睛已暗淡无光了。
  彭成武遂将具体情况向省革命委员会和47军军部作了汇报,省里和军部要求专案组继续调查核实张希庭犯罪的事实和凭据,以便结案。专案组在彭成武率领下,北上南下,认真、细致深入地调查取证,终于在翌年年底向省革命委员会和47军军部,递交了一份50多页有关张希庭犯罪事实的结案报告。张希庭终究还是被正义的人民将他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为他深重的罪恶人生划上了一个可耻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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