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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一氧化碳
  湘南的冬天格外寒冷,刮了一夜西北风,天刚黎明就飘起了雪花。开始雪花不大,随风起舞,慢慢地雪花如席漫天飞扬。“刘淑湘,快点,快点起床,外面落雪了,越落越大,路都被雪遮盖了,天地一片白茫茫,太壮观了,太壮观了。”
  “莫吵,莫吵,冷死哒。我怕冷,你自己看吧,我再睡个回头觉。反正放假哒,又不上课!”刘淑湘拉了拉被子蒙住脸。
  “那好吧,懒虫一条,你就去睡回头觉吧,我打饭去。课是不上,但食堂错过了饭点就沒有饭打哒。天这么冷,不吃饭是不行的!”短发姑娘嘟嘟囔囔地说着,拿起碗筷就准备走。
  “你莫忘记跟我打饭哦。”刘淑湘掀开头上的被子对短发姑娘嫣然一笑说。
  “哦,还是要吃饭啦,我以为美人入春梦,梦中遇公子,不吃饭也会饱肚子呢。嘻嘻,晓得了,忘记别个也不会忘记刘大美女啦,放心,包你一觉春梦方醒,热腾腾的饭菜就端到了你的口边。哈哈哈”那短发胖姑娘一番话说完,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好啦,赵一珍,你就过嘴瘾吧,我睡啦,下雪路滑,耽心别摔啦。”刘淑湘说完又拉着被子蒙住头继续去补她的回头觉。
  那短发胖姑娘便拿起一把红油漆的纸伞,用棉布袋把刚才拿出的的碗装好,系上围巾走出寝室。寝室离学校食堂并不远,约摸几分钟就走到了。不大一会功夫,那短发姑娘便走出学校食堂,她一手捂着用自己的棉袄下摆,那里面有她给刘淑湘打的早饭,另一只手撑着她红色油纸伞,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寝室走去。当她就要走到寝室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同学,同学,麻烦你站下,我问下你。”
  “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问,你问唦。”短发姑娘对问他的人说。
  “你不认识我啦?那天在白萍书院……”文潇尧笑着对短发姑娘说。
  “哦,是你呀,先生你贵姓?我差点忘记了,你是那天称赞我们大美人刘淑湘的那位先生吧。你不会是来找她的吧?”短发姑娘快人快语。
  文潇尧赶紧说:“我免贵姓文,文潇尧。你贵姓,同学?”
  “我姓赵,赵一珍。你讲你姓什么,姓文?是不是萍洲书院那户大财主家的贵公子,难怪穿得这样贵气!哈哈哈,你找刘淑湘,算是问对人哒,她和我一砸寝室。随我走吧,我带路。”说着赵一珍就领着文潇尧朝寝室走去。
  快到寝室大门口时,赵一珍停住脚步对文潇尧说:“文先生,你先进大门,外面雪大。你在这里稍等下子,刘淑湘可能刚起来,等下子啰,等她洗漱收拾好了,我来喊你。”
  “好的呢,我等会儿,不急,不急,千万别催她。”文潇尧说道,那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文潇尧正站在宿舍大门里观赏寝室外漫天卷地的雪花。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已把远山近水都朦胧在银色的世界里,分外壮观。
  “文先生,您找我……?”刘淑湘从寝室跑出来,她对正在观赏雪景的文潇尧问道。
  “是的,是的。”文潇尧望着刘淑湘边说边搓手。
  “有事吗,走吧,去寝室,这里太冷哒。”刘淑湘领着文潇尧走进寝室。女生的寝室收拾得十分干净,房间里充溢着一股子香脂水粉的扑鼻香味。刘淑湘招呼文潇尧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便靠在一张五斗柜边,用双手漫不经心地梳理自己的辫梢,细声细气地低头问文潇尧:“文先生冒这样大的雪到学校来找我,有事吗?”
  “没啥大事,只是那天听你评论‘潇湘夜雨’那么深刻,我来请教你评论其它几幅。”文潇尧抬头对刘淑湘莞尔一笑。
  “你这就来对了,刘淑湘是我们零陵师范的才女,上至天文,下至八卦,样样精通,你问她,看哪有她不知晓的啰。哈哈哈……”赵一珍打着哈哈说。
  “莫乱讲,赵一珍,看我等下不收拾你。”刘淑湘也笑啦,她对赵一珍佯装嗔怪的说。
  “文先生,那天我乱扯一通,你也信。我确实不懂哩。”刘淑湘回过头来,朝文潇尧匆忙一瞥说。她话刚一落,红霞又飞上了她的脸膛,那略显羞涩又有几分矜持的样子十分的可爱。
  这文潇尧便趁机也朝刘淑湘望去。他这惊鸿一瞥,心头立刻涌上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穿”呀。文潇尧思忖,我从北平回到永州,往返几千公里,我从翩翩少年就开始寻觅的意中人,十多年过去啦,想不到意中人竟然就藏在生我养我的故乡,而且就在家门口呢。啊,故乡你这涵养性灵的山水,你这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古郡,难不成你珍藏的这块美玉就是为我文潇尧而准备的。那好,今天我就要把这块浸润着故乡秀美,饱含着故乡精华的美玉抱进怀中,珍藏到我的身边,一刻也不放手,永世将之捧为我文潇尧心头上的琼琳。文潇尧此刻便下定了决心,他似乎是一厢情愿地就对刘淑湘这姑娘托付了自己的终身。
  他一时竟大胆了起来,他定定的看向刘淑湘,心里在默默思忖,这姑娘不说沉鱼落雁,也是闭月羞花。她长挑身材,鸭蛋脸形,肌肤冷白细嫩,神态安详娴静。她眉似新月初上,目如桃花绽放,眸子蓄满碧水,腮飞紅霞两片,鼻挺晶莹似玉,唇含硃砂染丹。真真是秀雅绝俗,婉约灵动,高贵漪丽,妩媚恬淡。文潇尧心中默念,我走遍北平皇都,哪见过这般清丽秀逸的姑娘,这是娥皇女英合体化身下凡回潇湘的仙女吧。他不敢造次,收回惊诧的目光,心底里涌动爱慕的涟漪。他赶忙问道:“敢问刘淑湘同学,念了几年师范啦,啥时候毕业?你家在哪里?”
  “两年半了,明年六月就毕业了。我家其实离你府上并不远,也在白萍洲一带,只是靠山里边点。”刘淑湘腼腆地答道。
  “是不是竹山湾刘家,你父亲开金矿的?”文潇尧问道。
  “你怎乡晓得的,你一直在北平读书?”刘淑湘问道。
  “听父亲说过,你家生意做得很好呀。”文潇尧说。
  “哪有你们家做得好唦,那样有名,全国到处都做到了,我父亲是小打小闹而已。”刘淑湘红着脸答到。
  “来,文先生,嗑瓜子。”赵一珍顶着满头雪花冲进寝室。
  “别客气,一珍同学。”文潇尧站起身朝赵一珍点头致谢。
  “客气什么,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才子北平归,淑女潇湘遇。我看你们蛮谈得来的,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啦,哈哈哈。”那赵一珍一边抹桌,一边摊瓜子,还两边望了望文潇尧和刘淑湘,见两人都红着脸,尤其是刘淑湘白净的脸膛上绯红尽染,似羞似盼,神彩飞扬,她低头玩着自己的辫梢,那青春靓丽的样子实在可爱至极。
  文潇尧是那种有自己独立主见的人,一旦自己认定的事他都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从白萍书院到刘淑湘的宿舍,从“潇湘八景”为媒到大雪纷飞的自托终身,虽只短短几天,但他却完成了自己近十年的姻缘历程。很快文家便重金礼聘向同住白萍洲的刘家发起了求亲娶亲的闪电攻势,文潇尧遂也不顾世俗将刘淑湘家的门槛几乎踏平。
  于是我们便在烟波渺渺的潇水之畔,在白萍洲的香樟翠竹之林常看见文潇尧那气宇轩昂的身姿拥着刘淑湘那苗条娇俏的身段,款款情深。我们还看到文潇尧走在刘淑湘的身旁,流连在白萍书院里潇湘八景图前,神情专注,谈笑风生。更多地则是文潇尧牵着拽着刘淑湘一双白嫩的手,俩人汗涔涔地随着柳宗元的足迹,在永州的山水间,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或上高山,或入深林,或穷溪涧,或披草丛,或倾壶而醉。他们相枕而卧,卧而共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及至西天日落,霞飞雾起,他们才又缠缠绵绵,穿林绕竹,始下山涧。文潇尧与刘淑湘约定师范毕业就是他们的大婚典礼。到时天地为主婚,潇湘作见证,邀山水为宾朋,让林涛竹啸吹鼓乐,把他们的这场浩大的世纪婚礼奉献给养育他们毓秀钟灵的永州古城。
  文湘河的降临让文崇德喜悦万分,到文湘河这一辈,文家男丁甚少,千金却盈门。文崇德的矿产生意也大不如前。先是为争夺矿产资源与道县地方开矿的矿主激化了矛盾,接着又被邵阳的矿产贩子骗走半年的的收益。几番下来,他便变卖部分矿坑,收缩炼矿规模,将矿冶生意交给他四弟去打点。他安心乐意,含饴弄孙。文湘河三岁时,父亲接走了母亲和两个姐姐,留下他随祖父生活。本来父亲是要连他一块接走的,但祖父苦苦挽留,不肯让儿子接走这个他溺爱万分的孙子,说自己已到了风烛残年,没有什么生活的乐趣,只这文湘河是他唯一的乐趣。父母亲抝不过老人家,便只好作罢。
  文崇德溺爱这个孙子,是看文湘河聪慧伶俐,他想好好培养他,将来中兴家族。他不愿看到文家百年旺族就这样败落下去以至断送在自己手中。他明知道他的四弟根本就不是冶矿治家的料,但他别无它法,权且用之。但是,他对文湘河溺爱归溺爱,管教却近乎严苛。文章道德,人伦纲常,文学历史,书法绘画,恨不得让文湖河学过通透,知晓全能。几乎从三岁起,文湘河就没有过儿童的乐趣。而是伴灯苦读,不闻窗外。唯一的乐趣是能跟爷爷去白萍书院,游玩、观画、听讲、翻书。有时爷爷有了兴致,还能带他在白萍洲广阔的水面上,泛舟吟诗,击浪踏歌。爷爷早年在生意和治家方面有一套,靠的是他秉性善良,耿直不阿。对朋友两胁插刀,对宵小鼠辈的蝇营狗苟却嫉恶如仇。他在零陵城内是有名的文大善人,凡遇天灾,他都开仓放粮,施银赈饥。即便是后来遭人暗算,矿产被夺,生意被骗,他却仍一如既往,乐善好施,恩泽乡里。
  文湘河十四岁时,因其四祖父得罪同业,四祖父在一场火拼矿山的械斗中身亡。这以后祖父文崇德便一病不起,不久也撤手人寰。文湘河遂被父亲接去重庆继续学业,在重庆短短的两年里,他深得父母亲的关爱和悉心教诲。父母亲从文湘河的实际情况出发,劝嘱他学医救国,济世苍生。文湖河因为爷爷从小的调教,国学深厚,文学功底扎实,原本打算高中毕业考大学,去攻读文学专业。当他在重庆目睹无数百姓被日寇轰炸,缺医少药,大量死去的惨状后,他听从了父母亲的意见,进大学攻读医学专业。
  1942年,十八岁的文湘河考进了国立湘雅医学院预本连读八年制的临床医学专业,师从王耀国先生专攻心血管内科。当时湘雅因抗日战争迁址贵阳,他便告别父母亲只身贵阳求学。在贵阳苦读两年后又随学校迁回重庆,1946年文湘河又随湘雅从重庆迁回长沙。四年里战火硝烟,他随学校三地迁徏,和父母分多聚少。这也历练了他坚韧不拔,独立自强,隐忍克难的不屈个性。他仗义执言,刚正不阿的秉性也得罪了少许其心可诛,其行可鄙的宵小鼠辈,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也无心去提防这些宵小鼠辈有朝一日的伺机报复。
  1949年,8月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的伟大胜利,长沙终于获得和平解放,这一年文湘河处在毕业前夕,正紧张地准备毕业论文和论文答辩。而处于风雨飘摇的蒋家王朝,也哀歌唱尽,兵败山倒,只能夹尾逃遁台岛。文湘河的父母亲多次来电报劝他回重庆一起去台湾,并告诉他已为他联系好了台大的临床医学教书的职位。但文湘河却电告父母亲,他已看穿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种种罪恶,相信中国共产党终将解放全中国,拯救四万万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他决意不跟随父母去台湾而是留在生他养他的祖国,这片美丽富饶的江山国土。留在这虽历经苦难却已见光明的潇湘水畔,留在这千年文脉承继,弦歌不辍的岳麓山下,留在这走过百年沧桑,终具世界现代医学科学一流的湘雅,留在这三湘四水,做一个悬壶济世,妙手仁术,德才兼备的苍生大医!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文湘河似乎正经历这样一个从丰满到骨感,从美好云端到苦难的深渊,从自己事业的春风马疾到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蝶变过程。可惜的是别人是破茧成蝶,凤凰涅槃,他却是作茧自缚,火焚凤凰。命运于他是公平也,不公也?这是任谁也说不清,道不白的事。
  1955年,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呼啸的北风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把潇水之畔的零陵古城打扮成一个银色的世界,又是一个倒春寒呀!一支由湘雅医学院组成的赴湖南省立第六卫生学校,支教支医的实习小分队,一行十人冒着风雪来到零陵。领队的是心血管神经内科年轻的讲师文湘河。此时他巳毕业五年,在学院和医院他跟随导师王耀国先生在心血管神经内科方面的研究已走在全国医疗系统的前列。这次他和一个叫陈志江的讲师,带领八个学生到省第六卫校,帮助他们进行心血管神经内科学科的教材培训和临床实习,实习期为三个月。零陵卫校始建于1951年9月,1952年1月归属湖南省统一管理,更名为湖南省立第六卫生学校。实习期不长,分工也明确,文湘河负责教材教学的培训和实习一揽子工作,陈志江则负责十人的生活安排和后勤保障工作。算起来两人管八人,这责任实在不重。尤其是陈志江,十个人住在零陵卫生学校腾出的三间寝室,他和文湘河一间,另外四个男生一间,四个女生一间。吃饭在学校食堂,冷热水去食堂自己打。
  这陈志江是岳阳人,家在洞庭湖边的垸子里,家境较贫寒。他和文湘河是同班同学。只是他大文湘河八岁,在班上被称着陈大哥。他为人沉稳老练,处事圆滑,学习上很吃得苦,脑瓜子也灵活,只是记性有点差强人意。本来他很想加入王耀国先生的心血管神经内科的研究小组,但王教授没有接纳他,倒是接收了小他八岁的文湘河。为这事他还专程提礼登门去找过王教授,但王教授勉励他加强学习,下次有机会第一个用他,为此他有些气恼。他这人有怪人不知理的毛病,他把王教授不接纳他进科研小组的原因,迁罪到文湘河身上,认为是文湘河抢了他进科研小组的名额。原本他们还同为学生时,陈志江就有些嫉妒文湘河在学习上的优势和文湘河深得教授们的喜爱。也会因文湘河对他的一些错误的学术认知而提出的批评,产生一些误会,他认为文湘河恃才放旷,是故意让他在教授和同学们中难堪。他开始对文湖河百般挑剔起来,总在一些事上找文湘河的茬。
  这文湘河有几分憨呆,不会去猜忌别人,每每在陈志江无端找茬时他都只会莫名其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时就连陈志江也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有点过份。
  这陈志江生得牛高马大,考进湘雅前就已结婚生子,八年的求学,一应费用全靠妻子和老父亲在家抠弄几亩薄田产,分毫积攒,供他用度。洞庭湖的风雨阳光和辛勤劳作及家庭伺候老小的重负,让陈志江的妻子,这个湖区姑娘在嫁给陈志江不长的岁月里美颜渐退,粗陋日增。而陈志江却因身居城市,躲在书斋,没有了日晒雨淋的辛苦劳作,逐渐变得洋气起来。尤其是见多了学校和湘江之畔城市的如云美女之后,他每次回家度假,妻子来校探他,他便开始嫌弃妻子起来。他嫌弃妻子皮粗肉糙,嫌弃妻子土里土气,嫌弃妻子缺少浪漫含蓄,嫌弃妻子种种不如他意。甚至晩上和妻子温存时也因嫌弃的情绪,两相败兴。每每妻子寻他哭闹吵架,他不从自身反省,而对妻子指责动粗。在家时,他老父亲看不下去啦,破口大骂他没良心,数落他忘恩负义。告诉他要不是儿媳的辛勤劳作,贤惠持家,别说他能在学校安心读几年书,就是在长沙那大的城市呆一天,也只能喝西北风。
  零陵卫校的实习很顺利,马上就要写实习总结报告,回学校了,不想却出大事了。五十年代初期,从蒋介石手上接过一幅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摊子,党和国家领导宵肝忧勤,下决心雷霆出手,振兴百业。领袖们号召和团结四万万从百年苦困中艰辛走过来的同胞,同心同德,艰苦卓绝建设好我们的国家,因此从中央到地方都掀起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的高潮。零陵卫校在校长和广大教职员工和学生的自立更生,艰苦奋斗的建设高潮中砍树烧砖,搭屋建楼。
  一天早上,从湘雅来的一位叫肖步高的实习生,去校园锻练。锻练结束后,他好奇心切,想看看学校烧的砖窑是个啥样,也许是他好奇心而击退了专业的认真,他应该了解砖窑烧成湿水后,排出的烟雾含有的一氧化碳是有毒气体。这种气体对身体有害,危害不小,闻多了甚至危及生命。他围着砖窑看了一圈后,还不过瘾,又弹跳着爬上砖窑顶去查看。本来锻练后,体力就消耗太多,急须回宿舍补充水份,可这位学医的小仁兄却将这些常识抛到脑后,还把最基本的一氧化碳中毒太深至人死亡的化学常识也一并还给了老师,自顾兴起。当他爬到窰顶,就感觉脑涨头晕,身子飘飘,于是一头栽倒,滾下窑顶。
  这边开饭时间到了,大家左等右等,等不来肖步高同学吃早饭。陈志江便嘱咐大家先吃饭,并且说:“你肖步高,嫌学校伙食不好,想出去吃餐好的,也要跟我打声招呼呀,沒组织没纪律的,看回来我不找你算账。”
  文湘河却说:“老陈,我们大家还是分头去找下肖步高同学吧。”
  文湘河又问同寝室的另一位叫奉进贤的同学:“奉进贤,你知道肖步高平时早上喜欢去哪锻练?”
  “大概学校后山那一片罢。”奉进贤望着有点着急的文湘河说。
  “没事啦,不就是一餐早饭没回来吃吗,这么大个人啦,丢不了。老文,你也是太谨慎,看把你急的。吃饭,吃饭,饭后大家都各自忙去吧,要回学校了,还不得收拾下行李呀。”陈志江轻松地笑着对大家说。
  “那好吧,奉进贤,拿两馒头夹点菜,我们两个去学校后山那片找找肖步高同学吧,其他同学听陈老师的安排,收拾回长沙的行李吧。”文湘河说着自己掰开两馒头夹几条辣椒萝卜,稀饭也没顾上吃就和奉进贤同学一块去找肖步高同学了。
  及至他们赶到学校后山,就闻到从砖窰飘散出缕缕难闻的臭鸡蛋的气味,文湘河一叠连声道:“不好,不好,奉进贤,快用手帕捂着鼻口,当心一氧化碳中毒,肖步高要是没离开这里,恐怕已经……”
  “文老师,在这里,肖步高在这里呢。”奉进贤在窑底的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向文湘河高扬手臂。文湘河赶忙奔了过去,他连忙对肖步高施展人工呼吸并让奉进贤赶紧去校医务室,喊医生并推担架车来。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这肖步高可能是中毒太久,恐怕?……但医生的职业道德告诉他,哪怕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尽量争取抢救肖步高同学。当医生和担架及陈志江与实习的同学紧张地赶来,对肖步高短暂施救一番后,肖步高同学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
  来时十人,回去九个,这肖步高年轻的生命就定格在这潇湘二水汇合之处的零陵古郡,轮回在卫生学校的后山脚下。“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渊明先生,仙风道骨,讲得这般超凡脱俗,轻飘淡然,但凡夫俗子就不同了。首先肖步高的家人就不愿意了,湘雅医学院也在追责了,学校派出调查组,深入调查。文湘河反省检讨,对实习同学平时关心不够,管教不严,以致造成恶果,请求处分。陈志江则轻描淡写,推托责任,指出逝者不安份实习,连基本常识都不顾,责任在己,无怪他人。
  七个实习生,向调查组俱实已告,称赞文老师关心爱护他们,认真指导他们实习的每一个环节,令他们获益匪浅。尤其是奉进贤同学高度赞扬文老师在发现肖步高同学的情况后所做的一切,充分体现了崇高的师德和医德,值得大家学习,还有省立第六卫生学校的实习结论,更是高度赞扬文湘河是心血管疾病方面的的翘楚,是王耀国教授后起的最耀眼的新星。他不光是教学培训方面教法独特,指导严谨细致,而且对学生循循善诱,诲人不倦,这让学生获益匪浅,终身受用。文老师这次带队来我校指导教学和临床实习,深得学生们普遍称赞,值得学生们励志学习。希望湘雅这样的百年名校,今后多派像文湘河这样优秀的老师来我们学校指导教学和临床实习。同时,零陵地区第一人民医院,也对文湘河老师在医院指导临床实习和坐诊行医的出色表现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鉴定。
  学院针对此次文湘河和陈志江两位讲师带队赴零陵省立第六卫生学校,指导教学与临床实习的调查和处理意见也很快在学校公布了:
  文湘河老师,在此次带队赴零陵省立第六卫生学校指导教学和临床实习的工作中,认真负责。他教学精进,热爱学生,临床实习指导有方,学生们进步突出。在处理肖步高同学,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中,方法及时妥当,善后事宜处置周全。经院党委研究决定,院学术委员会讨论评审特批准文湘河老师提前半年由讲师破格晋升副教授,以资鼓励!
  陈志江老师,在此次实习工作中,作为带队负责人,虽也认真负责,但在处理肖步高同学中毒事件中,有推脱责任,轻视生命的表现。经院党委研究决定,责令本人做出深刻的反省检讨。以观后效!
  此次零陵实习便宣告顺利结束。对肖步高的家人,学院给予了高度的人道主义关怀,在安葬抚恤及安抚等方面,都得到家人的充分理解和称道。同时,肖步高家人还向文湘河老师最后对肖步高人工呼吸等人道关怀表示了衷心感谢,肖步高的老父亲哭天抹泪向文湘河躹恭再三,在场师生无不动容。
  只有陈志江躲在寝室闭门谢客,忧怨难平。他再一次迁罪于文湘河,上次没进王教授的科研小组,是因为你文湘河占了名额,这次我受处分你却破格晋升副教授,这也太不公平啦吧。何况我还年长你八岁,你怎么就不懂“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的道理,你就不会凡事先让我三分吗?瘸子里面挑将军,你又算什么啰,不是你的话,怎么会没有我的份?我是地地道道的赤贫农出身,你呢,破落大财主,囯民党上将的儿子,反动派出身,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呸,你也配!他把血统论都搬了出来,平衡自己的愤恨心绪,发泄对文湘河的不满。
  这个世界,的确有两种人,一种是自觉技不如人,于是刻苦努力,凡事照观榜样,发奋追赶,直至超越。另一种人,也觉技不如人,于是百般寻衅,攻讦陷害,恨不能将对手打入十八层地狱,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个陈志江属后者。他在寝室自怨自艾一番,又在心中百般诋毁文湘河一番后,一跃而起,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想方设法,让他文湘河别太得意。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报复后的快感,脸上掩饰不住一丝诡秘而又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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