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被日渐频繁的噩梦惊吓醒来。梦里全是看不清脸的人，只是隐约知道是我杀过的人。他们站在我的四周静静的看着我，空气中分明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如此真实。我惊坐起身，直到看见满屋子熟睡的人才慢慢平复心跳。习惯性的扶着额头，却闻到手上似乎也传来浓烈的血腥味。早就变了吧，现在遇到一丁点问题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杀戮。我用力摇摇头，看着摊开在腿上被刀磨得满是茧子的手，清冷的月光透过门上薄薄的映进来，散开的头发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动着，被拉长的影子如同鬼魅的召唤，飘摇着。
　　一八六五年三月。虽然新八和原田都阻止在山南先生尸骨未寒之际就搬迁屯所的事情，可是这毕竟是早已决定好的，先前说起搬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着队士们都已在为搬迁做准备，还是忍不住有些情绪从心底涌动起来。
　　在这里生活了近两年，到处都是回忆。芹泽先生的，山南先生的，大家一起的……那时候我一边被芹泽吓得每天战战兢兢一边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我还一直以为山南先生是基佬，那时候总司和秀还能单纯的在一起，而平助总是一个人躲在拐角处看着二人吃醋，那时候我还总是能和斋藤闲扯几句……
　　我忍不住把以前待过的地方都细细的重游了一遍。屋子还是那时候的屋子，同样花草也开过两春两夏，而曾经一起经历过许多事的人，有的已经不在了，即使还在身边的人，有些情感也黯淡了。时间总是催促推动着人们前进，等再回头看的时候已过千山万水，以往的路早已不见踪影。
　　下午巡逻完，我跟着原田新八去阿多福店准备吃点东西。路上我不满这两人的眼神便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总觉得好奇怪。”
　　原田又一把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满眼关切，脸都要贴到我脸上了，认真的说道：“小松本，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啊！”说完另一只手拍拍胸脯：“我们是好兄弟嘛。”
　　早已经习惯了跟原田勾肩搭背，反正这么久他也没搭出来我的性别来。感受到原田的真切关心，我不禁笑着点点头：“你这是说了第几遍了，是的是的，有困难我一定跟你说，兄弟。”
　　新八也郑重其事的说道：“你的立场现在确实很艰难，所以有什么事情不要硬撑，山南先生让我看着你别冲动胡来。”
　　这两人虽然都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是这段时间流露的关切之意我却完完全全的感受得到，心里十分安心和感激，我陪着笑脸：“饶了我吧，难道真要我抱着你们大哭一场你们才高兴。”说完伸手搭上原田和新八的肩膀，自己也打心底爽朗起来。
　　其实经过芹泽再到山南先生，虽然对于这种事情不是司空见惯，起码也多少多了一份觉悟。背上一个还是两个虽然肩上越来越沉重，虽然无力感让自己一身失落，却并不如以前那样容易崩溃了。
　　看见我还能开玩笑，原田也跟着我笑起来，新八也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话说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说起来斋藤先生很是奇怪啊，”原田突然一脸不解：“那件事之后你和斋藤君关系不是应该一直很不好吗？”
　　“啊？关系也就是普通队友嘛，没什么好不好的，那人阴沉沉的不好交往而已，怎么突然这么问？”我用十分官方的说法回答道。我说的官方是有依据的，要问队士中觉得谁最可怕最难交往，我相信十个人中有十一个都会跳出来说是斋藤。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说，总是一个人在庭院练剑，指导剑术的时候严厉异常，全身杀气侧漏，帮队士介错的时候不管对方多害怕怎么求饶他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新八也开口道：“说起来斋藤君好像的确很关心你啊，那人虽然阴沉沉的，但是这么多年同住一室，其实他的确是个好人。”
　　“既然你们这样说，嘛，下次介绍我们好好认识下吧。”依然一脸爽朗的非常官方的对他们二人说道。
　　店里坐下后我吃着辣椒汁粉，依旧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原田突然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两眼放光的道：“对了，局长好像帮深雪太夫落户了呢。”
　　“好像是的。”新八头也不抬应了一句。
　　“诶？！近藤先生不是在江户已经有妻子了吗？”旁边的阿雅听见也瞪大本来就大的眼睛凑过来，“也就是说，连近藤先生这样的人也要纳妾了吗？”
　　“啊，很让人惊讶吧。”原田笑嘻嘻想靠近阿雅，阿雅一闪身原田靠了个空倒了下去，又连忙哭丧个脸坐直。
　　“对于这件事，我插不上嘴。”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说话新八：“为什么？”
　　新八没看我像是在想着什么，“我很明白局长的心情。”
　　我们三个人瞪大眼看着新八，他继续道：“山南先生能够如此平静的迎接死亡，也是因为与明里的邂逅。男人总需要个休息的地方，”说完看了看我们：“不是吗？”
　　“也是。”我和原田异口同声。新八看我们这样的反应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坐直起来放下碗筷，“所以就是这样。其实，我也想把大阪结识的艺妓接到这里来，以后一起生活。”
　　“噗……”我被新八这样稳重的态度说出这样蛋疼的事情呛得几乎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跟我一样快喷饭的原田脱口而出。平日稳重正直的新八居然也要给艺妓落户了吗。艺妓多是家里穷才卖给酒屋的，所以艺妓只要进了酒屋起就欠着酒屋的钱。而要落户就需要更多钱，不是特别喜欢的话是不会随随便便给艺妓落户的。我去，为什么全是艺妓啊。
　　“她的名字叫小常。”
　　原田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说是……”
　　新八叹了口气，“原本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人。当年我离开江户的时候，他给了我一把簪子让我交给他的女人。”新八脸色越来越阴沉，“上个月回江户时，我专程去拜访了宇八郎，旧病已经无治了。”
　　阿雅在旁边小心的问道：“是去世了吗？”
　　“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