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倚月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应在皇宫的吴羽寂会出现在这逐心崖上,她呆呆的神情一直看着倒在大雪里的吴羽寂。吴羽寂断气后不久,安夏倚月也慢慢丧了气。
慕晴怀里抱着渐渐变凉的吴羽寂,痛哭欲绝。楚未央白衣翩翩守在一边,没有言语,略寒的目光深邃无底。
雪不停的下,最后慕晴抱着吴羽寂的身体伤心的晕厥过去。一滴泪才缓缓沿着楚未央的脸缓缓落下来。他不知道,他和她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三月之后已是春暖花开,慕晴醒过来,床前守着一位俊美的白衣男子。他对她说,她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叫楚慕晴,而他叫做楚未央。
慕晴心里微微一怔,略微犹豫后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就凭着自己和他五分相似的容貌和见到他时心里暖暖踏实的感觉。
从此,慕晴在这世间不复存在。活着的,只有一个楚慕晴。
尽管慕晴已经改名叫做楚慕晴,但楚未央还是亲昵的只唤她的名,亦叫做慕晴。而慕晴常日里就尊称楚未央一声大哥。
同世间所有的大哥一样,楚未央无微不至的爱着自己的妹妹,并随时不忘保持哥哥在妹妹心中的威严,存下一丝淡淡的疏离。慕晴对自己的哥哥渐渐产生又爱又敬的感情,在他面前不敢多讲,乱讲一句话。面对这样的慕晴,楚未央心生歉意,不是他故意要疏离她,而是他不敢靠近她。他害怕自己一靠近她,就会忍不住想抱她,吻她,最后又将她送入命运的虎口。
他们是一个人,注定不能在一起。现在吴羽寂死了,茫茫世间只留下自己能保护她。而自己却只能用这种方法默默的爱她,守护她。
就这样看着她一世安好,其实也挺好。
一年后又是一个冬季,这个冬季下了一场特别大特别大的大雪。
这日清晨,楚未央一身白袍从门外进来,说是要带慕晴去祭拜她的嫂嫂。慕晴弱弱应了,她曾经偶尔听惜弦府里的下人说过,自己的嫂嫂昨年死在逐心崖上。逐心崖,这个地方她很是熟悉,因为魏国最伟大的帝王辰羽帝也是死在那里。一并死在逐心崖上的还有辰羽帝最爱的窈妃,如今他们被合葬在落屋山下的大衍陵里。她还听说那位窈妃娘娘长得倾国倾城,于是慕晴只能悲叹自己时运不济,偏在娘娘仙去之后才回到锦州,不能一窥芳容。
逆风跟在楚未央身后,走在去逐心崖的山路上,慕晴把头埋得很低。不久,一座青冢就映入眼来。慕晴一惊,这严寒的冬日里,坟头上的青草却未枯败,乃是神迹!将这惊讶稳稳藏在心里,因为楚未央在前面,慕晴不敢放肆。跟着来到坟冢前,冰凉的墓碑上用鲜红的朱砂工整写着:爱妻唐柔之墓。
慕晴微微一怔,心里不知为何如此不是滋味。楚未央侧头淡淡看她一眼。慕晴勉强笑起,指着墓碑对楚未央说:“原来嫂嫂叫唐柔,真美的名字。”
楚未央不知该把目光落在什么地方,轻轻点头。慕晴心里有些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还听说如今的惜弦府原本叫做兮柔府,在楚未央回魏国朝廷重新担任左相一职后便将兮柔府改成了惜弦府。慕晴不懂,也不好多问。
那一日,天上的雪一落又没了个尽头。在拜完唐柔之后回惜弦府的路上,慕晴和楚未央又遇上许多来逐心崖拜祭辰羽帝和窈妃娘娘的人。听说那个窈妃娘娘生前还做过辰羽帝的女将军,随辰羽帝驰骋沙场,帮他夺回了魏国江山。难怪后来她会得到辰羽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钟爱,受到万民敬仰。似乎她和辰羽帝的爱情故事已经被编成故事话本,眼下市井里有许多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说书收钱了。对于这位女中豪杰,慕晴很感兴趣也甚为敬佩。自己的大哥在朝中做左相,想必对她了解颇深。但每每当她旁敲侧击想要多了解窈妃一些,都被楚未央沉着脸骂回去。次数多了以后,慕晴也只能将对窈妃的好奇藏在心中,不敢再问了。
那夜回到惜弦府,慕晴心里仍旧有些酸,感觉怪怪的很不好受。楚未央在洗月楼里置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酒席,叫莫愁过来把慕晴请了过去。
今日同是辰羽帝与窈妃娘娘的忌日,听府上随宫里队伍一起去上衍陵参加祭拜回来的下人说今年春季在辰羽帝和窈妃合葬的陵墓里长出两株朱砂梅现下只有一株开了花,另一株枯死了。而枯死的那一株朱砂梅正是窈妃娘娘的那一株。皇宫上下现在正忙活着找高人到上衍陵救活窈妃娘娘的朱砂梅,说若是救不活,窈妃就再也不能陪着辰羽帝了。慕晴听了心里甚不是滋味,纵使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故事听起来那么凄美动人,但若真实遇到,就难免有些残忍了。
随着领路的莫愁来到洗月楼时,雪还在下。洗月楼在漫天的雪花里洁净冰凉。
上楼,楚未央已经等她好久了。
楚未央不大的房间里布置的却是赏心悦目,一个幽兰香缓缓钻入鼻息。慕晴第一次来,却无由感觉到熟悉。
在楚未央对面坐下,他纤长白净的手指提起梨花木圆桌上的一只酒壶,给慕晴倒了一壶酒。慕晴微微诧异,自己记忆中,身为大哥的楚未央从不在自己面前饮酒也不允许自己喝酒的。
“喝。”楚未央面沉如水,淡淡吐出这个字。慕晴就端起酒盏,浅浅饮了一口,唇齿间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慕晴今年也二六了吧。”楚未央自己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依然绷着脸。慕晴有些诧异,他为何无故提起自己的年龄。今日若不是他提醒,她早就忘了自己如今已是一个二十六岁还没有嫁过人的老丫头了。
“对。”慕晴觉得这酒不错,就又喝了一口。
难得,楚未央唇间渐渐渲染开一抹笑,他说:“既然慕晴已经这般大了,也应该找户好人家嫁了。身为哥哥,我不应该帮你推了这么多门亲事。”
“我不想嫁。”慕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急,直直看着楚未央。他无由的帮自己推掉很多门亲事,她从来没有怪过他。
“你是我才相认的妹妹。我自是想将你多留几年。但眼下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昨日陛下已经下旨将水妩宫中的安夏弄玉公主指给我。日后,哥哥娶了弄与公子就不能好好照顾你。”顿一顿,慕晴看不懂楚未央眼里的色彩,他又说:“我已经想好了,扇州城主云玦是个不错的男人,年龄又与你相仿。若是日后你嫁过去,也不会不适应。”
皇命不可违,楚未央身为人臣自是只有尊崇皇命定期迎娶水妩宫中的安夏弄玉为妻。到时,他不愿让慕晴看见自己与另一个女子以夫妻相称,朝夕相处。所以,他只有再将她交给另一个能完整爱她的人,让她幸福。
慕晴安静地听完,心里情绪莫名。举杯在饮下一口酒,这一口却让她醉了,脸变得红彤彤的。碧血桃花就是这样,情至深时便醉人。
慕晴坐在楚未央对面复杂笑着看他,泪水却沿着眼角源源不断。
“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楚未央淡淡一句,举起酒杯喝下一口酒。
慕晴恍若没有听到,边哭边笑:“楚未央,你当真是我的哥哥吗?”
听到慕晴的问题,楚未央着实一惊。见她喝醉了,便轻轻点头。
“是吗?”慕晴醉得天真的脸上有几分失落,楚未央说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垂下眸,她还是说:“可为什么我心里对你总有一种超脱亲情的感觉?为什么每日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爱你的,自己想嫁给你做你一生一世的妻子?”
“因为你醉了,”楚未央表情开始复杂起来,“走,我送你回挽晴楼。”
“好,”慕晴红着脸灿烂笑着点头,张开手要楚未央抱自己,自言自语道:“现在去睡也好,现在去睡我就可以做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在梦里我们可以像爱人那样永远守护在一起,永远相爱。”
“......”
楚未央把慕晴抱在怀里,回到晚晴楼的时候,慕晴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把慕晴放在床上,楚未央眼中才现出他隐藏好久的温柔。
在床头坐了好久,离开时,他俯身在慕晴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楚未央转身离开,床上的慕晴却缓缓睁开一双清明的眼,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流下。
她亦甜亦苦的笑着,昨年楚未央将她从逐心崖抱回惜弦府后,她一直昏睡不醒。白眉子来看过她,说是她心伤已深,所以沉迷于梦境之中不愿醒过来。楚未央不忍心见她这辈子就像死人一样躺在床榻之上,于是孤身闯进幻境中从情婆手里夺来碧血桃花做成忘情水,以唇为引给她服下。
温柔的吻落上慕晴的唇,温凉的药液沿着楚未央的唇流进慕晴嘴里,这个吻后,慕晴便会忘记世间她曾经经历过得一切。包括他,也包括他们的爱。
几日之后,慕晴醒来,果真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再记得。所以她成了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未央就为慕晴备好前往扇州的马车。扇州那边,云玦已经准备好一切等待慕晴的到来。
马车已经停在惜弦府外,楚未央依旧一身白衣,身上随着年岁的积累多了成熟稳重。见慕晴的挽晴楼仍没有动静,楚未央便叫苍梧过去请她。
一会儿,只见苍梧站在挽晴楼的栏杆上慌张的招手。雪还在下,楚未央迎着大雪跑向挽晴楼。
此时的挽晴楼早已人去楼空,略显清寒。楚未央在慕晴的房里发现一张红笺,红笺上是慕晴的墨迹:“仿佛是沉睡过一千年。一觉醒来,我忘记了世界,忘记了时间,亦忘记了自己。却唯独记得,心里还有一个深深爱着的你。”
当爱至深时,无论怎样的毒药也无法让我们忘记。哪怕不再记得爱人的名字,但在那个叫做心的地方,这份爱一直会存在。
第八卷,一百二十六章,谁为谁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