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漆黑的天幕里挂着几颗寒星,翠竹在风中微微晃动,好一幅幽静的夜景图。案上红烛燃得高高,慕晴静静倚在床头,身上穿了件中衣。
雪银打了盏灯笼从门外进来,在慕晴身边低头轻声说:“娘娘,陛下从御书房过来了。”抬头微微打量慕晴一眼,又忐忑说,“娘娘不在的三年里陛下都住在这紫宸宫,早已成了习惯。而且现在夜深人静之时,裕隆宫也未清扫,不便再请陛下移驾裕隆宫。”
慕晴目光呆直,恍若没有听到雪银讲话。一阵静默之后才有气无力的说:“那就领他进来。”
“是。”雪银应道,提着裙裾退出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紫宸宫的门被重新打开,吴羽寂身穿暗纹紫金龙袍从门外走进来。慕晴仍是倚着床头,不动,不看他。
吴羽寂在床边坐下,缓缓往她身边挪,温柔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臣妾......”感觉眼眶隐隐发红,慕晴微微抬起头,哽咽道,“臣妾......难眠。”
无需沧海桑田,枕边人就已换过一遭,慕晴不知应如何面对这没有楚未央暖床的一晚。她想,其实她最难以接受的,还是和吴羽寂同卧一榻这件事。
吴羽寂看着她艰难的携起一抹笑,摸摸她的头,轻声说:“乖,你身体不好,要早些睡。”说着,就帮她放好枕头,扶她睡下在帮她掖好薄被。
灯光在清风中忽明忽暗,慕晴睁眼静静看着吴羽寂的脸。一瞬,被他沉静下来妖冶美艳的脸晃走了神。双手捏紧被子,她不知道吴羽寂坐在自己床边,下一刻会做些什么。
“吱呀——”一声,主宫的雕花红木门被人重新推开,雪银呈一沓奏折轻手轻脚走进来,把奏折悉数放在房里的圆木桌上,没有出声就又退出去了。
“快睡。”吴羽寂笑着轻轻拍拍慕晴的被子,起身走向放满奏折的圆木桌。
感觉手中有一股细腻的冰凉,吴羽寂回头看,此时慕晴正拉着自己。淡然的眼中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关怀。吴羽寂兀自一笑,他知道大半又是自己多想了。然而这一回的感觉却是真的,慕晴张张嘴,说:“为我操劳了这么久,你也要早点休息。”
看着眼下这个真实的慕晴,吴羽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笑着让她重新睡下,掖好被子后,便在圆桌前坐下,开始批阅奏折。
慕晴身子不好,晚上睡眠不深。眼前灯光始终微微晃动,她便微微蹙起眉头。半夜,她隐约觉得有人坐在自己床头轻轻抚平自己的额头,声音呢喃:“妖孽,今生今世,我如何才能做好你的阎王,让你把真心交给我?”
这种模糊的感觉不知何时结束,第二日醒来时,吴羽寂仍旧坐在桌前批阅奏折。淡淡凝思一会儿,她爽快将昨夜的感觉归为一场虚梦。
念在吴羽寂为国事彻夜未眠的情面上,慕晴带着病身早起,用紫宸宫里刚才挂满饱和肥润露珠的玫瑰花瓣亲手为他熬了一盅粥。
灭了烛台,一缕青烟袅袅窜起。吴羽寂眉眼半弯,修长好看的一双手接过花粥。慕晴穿着雪白睡袍,青丝悉数顺在脑后,素颜坐在一旁静静看他。
吴羽寂轻轻搅动晶白的米粒,娇嫩的红色花瓣融在其间,然后舀起一勺粥送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似笑非笑的将散着淡淡花香的粥送到慕晴嘴边。
慕晴怔了怔,吴羽寂对她弄弄眼神。她便微微张开嘴赏脸的吃下吴羽寂喂她的粥。
吴羽寂受宠若惊后喜笑颜开,再舀起一勺粥送到慕晴嘴边,笑里隐隐藏了一丝痞气:“来,再吃一口。”
慕晴又是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如此听话的再次张嘴遂了吴羽寂的小小心愿。
雪银躲在门外看见这温馨感人的一幕,偷偷抹起眼泪。
一碗原是为吴羽寂准备的花瓣素粥最后悉数落入慕晴腹中。
早朝时间到了,雪银伺候吴羽寂换好朝服。慕晴静美的坐在一旁细细看着,发仍旧未绾。一切准备妥当,吴羽寂妖媚笑着就要上朝,慕晴在一旁淡淡看着他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本宫的手艺?”
吴羽寂一下蒙住,转眼看见桌上还未撤下的碗具,干笑两声:“没有,没有。”
慕晴柔柔睖他一眼,不说话。起身拿过一颗苹果塞进他怀里,淡淡说:“你身为一国之君,也应爱惜自己身体。”
知道慕晴不喜欢自己随意对她动手动脚,阔别三年后重逢的今日,吴羽寂为了能够一辈子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显出别样的小心翼翼,不敢有些肆意的动作举止。然而憋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忍住,看着慕晴笑问道:“小晴这时在心痛朕?”
果不其然,慕晴的手指在空中僵住,递给吴羽寂一个白眼,然后走到窗前不再看他。吴羽寂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苦笑一下,捋捋袖袍便随候在外面的雪银离开了。
这日天很不客气的又下起濛濛小雨,这场雨断断续续,想来也下了快半月了。这时慕晴已经梳好妆容静坐在窗前,手里摸着一块莹润的玉玦。这块玉玦是昨年乞巧节时,楚未央亲自做给她的,她一直很宝贝的带在身边,时常拿出来看看。纵使现在楚未央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良人,这诚心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
窗台上置着一盆挺拔俊秀的幽兰,这时汐止一身绿裙俯身走到慕晴身边,低声说:“娘娘,宫外传来音信,说是娘娘的一位故人要见您。”
指腹缓缓擦过玉玦,慕晴目光悠远望着窗外的一副雨帘,问:“可知是哪位故人?”她此刻的平静,是因她心中明了汐止口中的这位故人绝不是楚未央。虽然她希望是他,但理智告诉她,绝不会是。
汐止有些局促,声音有些紧:“小人不知。”说着双手呈上一块紫色玉佩,“她只说娘娘若是见了这块玉佩,心中自会知晓娘娘的这位故人是谁。”
接过汐止手中的紫玉佩,玉佩背面的“谷雨”两字清晰明朗,目光微敛,声音透着一股寒意:“人在哪里?”
“说是请娘娘今晚往浥尘河边的醉梦楼去一趟,她在那里等您。”顿一顿,汐止担忧的看慕晴一眼,说:“娘娘您重疾初愈,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莫去吧。”
慕晴清冷的眉目中突地绽出一抹笑意,她不看汐止:“倒也是个不重要的人,但本宫却要去见她一面。”
“娘娘,那陛下他......”汐止脸上有些难色,咬咬唇继续说,“您今晚还是别去......外边还下着雨,河上风大,晚上就更冷了......”
慕晴显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径直说:“你现在派人去将裕隆宫收拾一下,今晚就请陛下回裕隆宫就寝。”略略思索她又说,“到时你就告诉陛下说本宫已经歇下了,万莫将本宫出宫的消息让他知道。”
汐止心里忐忑,久久才领命退下。
第八卷,第一百二十三章,回眸定姻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