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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十二章,桃花灯
  莫愁从空尘方丈房里找来纸笔,呈给慕晴。而水玉儿是有备而来,从包袱中取出上好的锦帛,画笔,颜料,整齐放在临时置好的画桌上。慕晴则比较可怜,光秃秃的画桌上只摆着一张宣纸、一支毛笔、一碟陈旧的朱砂和一砚还算细腻上等的浓墨。
  楚未央端正坐在石凳上,抿一口茶,闭目养神。吴羽寂则远远站到了一边,不敢看他心爱的慕晴在水玉儿手下惨败。如若他此时在锦州城内,他一定为慕晴准备魏国最好的画具。即使慕晴技不如人,在用具上也赢得水家姐妹心服口服。而今在这离世孤远的孤雁寺里,莫说他只是魏国王爷,就算他是魏国皇帝,也只能站在一旁爱莫能助。
  “慕晴公主,我们开始吧。”水玉儿穿着一袭白纱,在月光下缓缓转过头看着慕晴。眉目柔和分明,笑容清新淡雅,恍若初夏时节清水中长出的一朵白蕖,与众不同。
  “请。”慕晴细说一声,与水玉儿同时提笔。
  水玉儿翠眉微蹙,认真地在锦帛上细细勾勒,不久,白亮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来,她很注重在楚未央面前的这场比试。慕晴则如同泼墨,爽性地用浓墨在雪白的纸上霸气地画出桃树斑驳粗壮的枝干,而后静立在一旁,看一眼一旁的水玉儿。这时她已经用朱砂画完艳极了的桃花,绚烂的花儿在锦帛上秀美的树枝上争先恐后地绽放,一层铺过一层,将花开时的繁华展现得淋漓极致。随着幽幽的月光缓缓泻下,水玉儿的暮春桃花图更是显得明丽动人。
  慕晴看过,开始凝思。一旁的水玉儿细心做过尾段的修饰后,搁下了笔。见水玉儿画完,水月儿便走了上来,看一眼水玉儿的画,满意一笑。再看看慕晴的画,假作的惊讶迅速盖过欢喜:“慕晴公主的桃树怎的没有桃花?月儿说画桃可不是只画树干哪。”
  听见水玉儿的话,楚未央也从石凳上起身走了过来,看一眼慕晴的画纸,再淡淡看向慕晴,浅色的唇微微勾起。尽管吴羽寂觉得这下真的丑大了,堂堂魏国公主竟然输给了宋国的平民女子。可他此时也顾不了自己的脸面,立即走到慕晴旁边,握紧她的手,狠狠地瞪着水月儿。
  “谁说慕晴的桃树没有花?”慕晴看着水月儿不冷不热地笑起,浅浅说道。
  “哦,那公主的花在哪儿,为何月儿看不到?”水月儿再看一眼慕晴的画,冷冷道。
  “那就请水姑娘看好了。”慕晴胸有成竹地看着水月儿,转身拔出吴羽寂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刃迅速拉过慕晴纤细的手腕,殷红的鲜血循着伤口起初是喷上雪白的宣纸,恰好落上枯老粗壮的树干,洒成灿烂的一片。而后血液随着伤口款款滴在先前的一片花上。慕晴运筹帷幄地用血在纸上作画,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四下哑然,所有人看到都惊讶地静默无声。
  “水姑娘,你看慕晴这花儿开得怎样?”慕晴月眸半弯,泠泠笑意翩然而起,宛然银色月光下的一朵娇艳的桃花。
  水月儿一时说不上话来,那满树用碧血绘成的桃花乍看抽象到了极致,可放下眼来细看,则会发现她方才用鲜血在纸上画出的桃花在一片血红的背景中尽情开放,花瓣生动唯美,在粗壮斑驳的枝干上展到最大,仿佛到了生命的极限,用尽了生命里的所有热情。为的就是要在今晚绽放出最动人心魄的色彩——血红!水月儿嘴唇微微颤抖,她不愿承认慕晴纸上的桃花才能堪称为惊艳。
  水玉儿的桃花图虽也称算一绝,但在下笔上显得过于谨慎,故而显得扭捏,比不得慕晴笔法洒脱豪迈。再看二人桃花的渲染,水玉儿只注一味地重模仿还原,只在形而不在神,所以她画的花只图有外表而没有桃花的韵味精魄;反之慕晴的这一树血桃,融合了具象写景与抽象写意的手法,让桃花树干形神兼备,每一片花瓣都闪耀着惊艳。两幅画相较起来,无论画技还是创意,水玉儿的一副好图都次于慕晴的桃花图。
  “今夜姑娘要求我们绘出桃花的惊艳之状,慕晴看过水姑娘的画,觉得水姑娘笔下的桃花画得着实好看,世人也难有超越。但慕晴单单觉得姑娘的花缺了一股生气,看来固然美丽却让人难有惊艳之感。”手上的伤口还未包扎,慕晴走到水月儿面前,虽比她矮小半个脑袋,但气势更胜,让人不能小觑,“慕晴自觉着桃花本为粉色,年年花开皆是如此,人们见惯了也便难以觉得惊艳。所以慕晴就从桃花的内心着手,将桃花内心的热烈用血色来渲染;桃花一季的灿烂,三季的寂寞,内心的热烈无比汹涌,就像鲜血冲破血管喷薄而出的豪迈之感。这一树血红的桃花在静默的夜里,难道没有惊艳之感吗?”慕晴步步紧逼,笑着反问一脸震惊的水月儿。
  耳边响起空落的掌声,楚未央清凉温润的嗓音幽幽响起:“慕晴好才情,这一幅惊艳的桃花图,你赢了。”
  慕晴微笑着看回楚未央,眼里碎了一地星光。水月儿,水玉儿在一旁再说不出话来。楚未央走到慕晴的画前,挥笔提了一句诗:“月移仙人画桃来,碧落朱花一度开。”落笔有力,字迹清新飘逸。
  回过头,慕晴已被吴羽寂摁回石凳上坐好,撕下紫袍帮她包好了伤口。还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几句,慕晴不耐烦地点点头。
  “小姐,公子果真有才。”这时空尘方丈拿着一只灯骨从院外走了进来,“就让老衲把小姐的画做成一盏桃花灯吧。今年这孤雁寺的许愿灯老衲还没有想好图样,今夜能见到小姐这么出绝的画,不如就把它做成许愿灯,挂在这桃树的顶端供人敬仰观赏。”
  “纸墨都是方丈的,方丈就把画拿去吧。只要到时莫嫌慕晴的画丑就是了。”慕晴微笑答过,字句里都透着洒脱,这是水姓两姐妹都望尘莫及的风骨。空尘方丈看着她,深意地捋捋自己的胡须,转手就用慕晴的图纸做好了一盏桃花灯,翻身一跃就把灯挂上了桃树最高的枝桠。
  天快亮了,耳边传来前门那口脱了漆的钟低沉的声音,守桃夜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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