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刚刚过世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你都要回家处理他的后事,别担心,朕会派人帮你的。”商娇的语气十分复杂,既有担忧,又有宽慰。
听完她的话,菖筠瞬间呆若木鸡,美艳绝伦的小脸蛋儿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一双晶莹得像流星一样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就像是被人换成了黑不溜秋的大理石一样。他想开口否定商娇“荒唐”的噩耗,上下牙齿却根本不受控制地狂抖起来,彼此磕磕碰碰在一起,让他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想哭吗?靠在朕肩膀上哭吧。”商娇心疼地把人搂了过来,让他的脑袋恰好搁在自己肩头上,方便他随时发泄情绪。
见菖筠一直倔强地试图强忍住泪水,商娇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抚上他娇嫩的薄唇,商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别压抑了,哭吧,哭完出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是朕的帝卿,是菖家的嫡长子,无论多悲伤也不能在人前落泪,想哭就在朕这儿哭个痛快。”
被商娇一而再再而三地劝着,菖筠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他袭来,商娇传来的这个噩耗简直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刺进他的心里,让他心如刀割,疼痛至极。他用发抖的双手拼命地捂住自己狭长的双眸,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移开,短短的几秒钟于他而言,简直如同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连串泪水从菖筠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菖筠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哭声,只是呆呆地任凭眼泪不停往下流。一滴又一滴,滴答滴答地砸到地上,四分五裂,溅起一颗颗微小且闪烁着悲伤的泪珠。因为菖筠的眼里饱含着泪水,所以此刻的商娇在泪眼模糊的菖筠面前,就像浮游在水上一样。
“菖筠,哭出声好不好?”看着这个脆弱的男人一直把凄厉的哭声压在喉咙里,商娇真是为他揪起了心,害怕他把自己憋出什么问题,“哭出声,心里就舒服了。”
菖筠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瞟了商娇一眼,嘴唇微启,但还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就两眼一黑倒在了床上。
蹙着眉把身上软绵绵的菖筠抱到床上,擦拭干净他脸上的泪水,贴心的拉上被子,商娇深情地吻了吻菖筠的额头,脸上充满了责备之色:“小笨蛋,朕都跟你说了要大声哭出来,怎么就是不听呢。”
“陛下。”看见商娇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兰儿一边向她请安,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着内室。
“他哭晕过去了,把大医正叫来,哦对了,他那个叫菖鸣的叔叔也一起叫来。然后把御书房的折子全部搬过来,朕在这边处理政务,顺便陪陪他。”
“陛下,今天不去卫陵君那儿?他白天比武又输了,正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一句话不说直接去了鹿宫,他恐怕……”兰儿用一种怜悯地目光盯着商娇,似乎是在嘲笑她男人太多麻烦多,根本管不过来。
其实商娇清空了原先摄政王府里的男宠以后,身边已经没了什么男人,留在宫里的只有洛伊和菖筠。但洛伊一个人的折腾能力就足够让人头疼,心情不好就随便放毒,让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上房揭瓦无比熟练的莲儿,就算现在的菖筠已经文静听话得叫她害怕,后宫里的各种破事儿也还是令人操心不已。
要是放在平时,为了节省点儿功夫,商娇一般都会选择过去坐坐,哄哄他,但是今天在夏桀和大学士的双重打击之下,除了看着菖筠醒过来,她已经对所有事情都没了兴趣。
“要是他再乱闹,就关他禁闭。”商娇丢下一句话,冷冷的转过身又走进了房间,留下一脸懵逼的兰儿在风中凌乱。
关洛伊禁闭,陛下是觉得自己死得还不够快,想直接送她上路,免得还要为她干笔亏本生意,攻打南国?
“陛下。”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菖筠把完脉,大医正沉着脸走到商娇身边,含蓄地指了指门外,“咱们出去说话。”
“他到底怎么了?”走到门外后,商娇的语气十分焦急。
“陛下,帝卿只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喝一剂泻火的药就能醒过来,不用担心。只是……”大医正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跟商娇解释。
“有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商娇真是服了大医正了,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出格的事儿都见过,怎么还会有张不开嘴的时候。
“陛下,帝卿的身子素来体弱,又身心俱疲,忧郁成疾,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你以后最好用酒,催情药什么的,就别用了。”大医正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商娇的脸色,生怕她发怒骂自己老不死的多管闲事。
商娇宫里各种催情香很多的事儿,他一直都知道,给哪位主子把脉的时候摸出来也就当不知道,从来不会多嘴。但是菖筠这身子要是继续天天吸食迷香,估计就得废了,身为医者,他对自己的病人还是很有那么几分父母心的。
“什么催情药?”商娇一脸震惊,根本不知道大医正在跟她胡说些什么鬼。她都多少天没迈进古榆阁的门了,平时连和菖筠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哪儿来的机会给他下催情药啊,再说,她又不过来,下药给他有什么意义?
“大医正,朕可是好几天都没去过帝卿那儿了,这催情药什么的,你懂的。”商娇的本意是想告诉大医正这药压根儿不是自己下的,她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大医正听完她的话以后脸色变得更加古怪,眼里充满了对她的震惊和对菖筠的同情,还颇为鄙视地冲着她摇了摇头,完全把商娇当成了一个爱用催情药折磨人的死变态,就算身子在卫陵君那儿,也不肯让菖筠好过。
“朕脑子又没毛病!平白无故的收拾他干嘛?”商娇真是想骂人的心都有了,菖筠是她的帝卿,是她整天好吃好喝好药材养在宫里的宝贝,折腾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又没有施虐的癖好。
这个大医正一看年轻的时候经历就很丰富多彩,什么都感受过,脑洞大得无边无际,联想能力也很丰富,当个医生实在是委屈了。
“是是是,是老臣胡猜了。”大医正被商娇吼得垂下了头,心里却在不停地腹诽,当然不是你干的,这种事情随便找个宫女就好啦,不过如果没有你的允许,别人敢给帝卿下药?帝卿是什么人啊,是一国之父,后宫之主,给他下药,不要命啦?
“赶紧走,朕现在心情很不好。”商娇既生气又无法解释,只能把脾气默默地发泄在大医正身上。将大医正赶走以后,她再度走进了房间。原本跪在地上不停为菖筠擦拭额头冷汗的菖鸣一见女皇来了,赶紧原地转了九十度,朝着商娇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商娇有些好奇地盯着这个传说中和菖筠关系最亲密的叔叔,“你就是菖筠的叔叔?朕看你很眼熟啊。”商娇其实早已经认出了他,只是故意不说破,想看看这个人会怎么介绍自己,是自称帝卿的叔叔,还是继续坚持他卑微的身份。
“在下礼部参监,菖鸣。”菖鸣的语气依旧恭敬。
“礼部参监?这官职也太低了点吧,菖家根深叶茂,大学士在的时候就没提拔提拔你?”商娇玩味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大学士身份尊贵,我们这些庶子不敢高攀。”
“庶子嫡子其实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你们文人自己要分三六九等罢了。”商娇伸手把受宠若惊的菖鸣扶起来,轻声问道,“朕想听听菖爱卿对嫡庶之分的看法,有兴趣谈谈吗?”
“所谓嫡庶,不过是正室为了标榜身份编造的衡量标尺而已,毫无公平可言。无论是才学还是智慧,庶子都不一定比嫡子差,我们所缺的,仅仅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罢了。”菖鸣不卑不亢地应道,“恕微臣斗胆,就算陛下和二小姐的身份对调,按照您的才学和手段,今日入主皇宫的,依旧还是陛下。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不是吗?”
劝商娇登基算一次,登基大典上为她辩解算一次,合起来他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礼部参监已经在女皇面前狠狠的出了两次风头。
出身名门,才学渊博,通情达理,巧舌如簧,这样一个没靠山没贵人,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庶子,和大学士,菖筠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简直是天壤之别,办事靠谱,脾气柔和,不会动不动就撂担子,一旦有出头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这种小人物,才是商娇心里最理想的心腹选择。
人,是一种很奇怪甚至于有些犯贱的物种,在他高高在上的时候,你无论做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聊胜于无,可一旦他郁郁不得志,跌入人生低谷,哪怕只送去一颗煤球,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也值得让人铭记终身。
“你想让朕给你一个机会?”望着眼神炙热的菖鸣,商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有胆子,有理想,这个菖家人,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些老古板还真不一样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碎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