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下便桥的时候,河滩的石子路更加颠簸不平,不停地呻吟哭喊着的我又昏了过去。
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我已躺在了医院里洁白柔软的病床上。母亲已坐着天亮时第一趟公共汽车从家里赶来,此时她和父亲正陪伴在我的身边,他们见我醒过来时,脸上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病房明亮的玻璃窗外阳光灿烂,碧绿高大的树木上鸟儿欢鸣着,微风从微启的窗户上徐徐吹了进来,使人感到舒爽和惬意,此时我不再感到头疼了,感到了活着和存在的美好。然而回想起微明的清晨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从河上的便桥上经过时的情景,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和一心想跳进桥下流淌的河水中以求摆脱那种巨大疼痛的感觉,仍然叫人永生难忘。
后来,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在向我父母说起我病情的时候,显得有些诡秘,显然他想有意地回避我。在我向父母追问我的病情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回答我,只是微笑着告诉我不要紧的马上就会好。有一次在我向母亲问起我病情的时候,她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以后可能有后遗症的,她的话使我有些心事重重。父亲知道母亲给我说的话以后对她进行了责备。从此以后,我便什么也不能从他们的口中获知了。
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医院后,在获知我即将出院的消息后,我非常高兴,第一次娇气地向父亲提出了要他给我买一瓶罐头的想法,这个想法许久以来一直在我的心里,我感觉到现在是应该向父亲提出来的时候了。否则,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父亲始终不肯答应我的要求,在我的百般乞求下,父亲最后说,有时间的话去百货大楼里看看,如果有的话,我就给你买一瓶。于是我对父亲的话充满了期待。
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那是因为在那之前的某个时候,我舅婆的母亲也即是我的另一个巴婆过八十岁的寿辰时,我舅婆和我母亲把我带了前去祝寿。我那个巴婆的家在绵延的秦岭山麓边缘处的一个小村庄里,离我大姑家的村庄不算太远。在农村那时候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已很不容易,况且我舅婆的兄弟姊妹众多,也有在外面的城里干大事的,能回来的都不远千里地回来祝寿,他们带回来各种好吃好穿和好用的东西,满满地堆满了巴婆所住的那间厢房。
巴婆虽然已头发苍白,身体却很硬朗,她穿着新做的光滑闪亮的绸缎做的衣服,坐在炕上,铺满皱纹的脸上不停地荡着高兴的笑容。和巴婆一起生活的我舅婆那个兄弟的几间屋子里和他的院子里挤满了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与他们关系好的一些村民也前来祝贺,整个院子显得非常的热闹。
祝完寿的时候,巴婆对还留在她屋子里舍不得离去的子孙们说,你们干嘛破费送给我那么多好东西呢?我现在年纪大了,吃不动也用不了那么多的东西了。你们谁看上啥好,就拿一些去用吧。巴婆年纪虽然很大了,但思维清晰,尽管牙齿脱落得所剩无几,但说起话来依然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子孙们对老人的心意表示心领神会,他们不愿过分忤逆老人的心意,就打开了一些桃酥、点心和罐头轮流品尝和评论起来。此时孩子们最为高兴,他们不停地伸着小手捏着各式点心吃了个够,但让我最难忘的,还是大人们用汤匙喂进嘴里的小块雪花梨罐头和它甘甜的糖水,它的味道叫我既新鲜又难忘,因此我便有了再好好地吃一次的愿望。
一直到出院回到家里最初的日子里,我都对父亲答应我的话充满了期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始终不见父亲买回罐头和提及有关罐头的任何的话。不久,我便彻底失望了。我也没有与父亲再提有关罐头的任何话语。我想把它忘掉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我心里也没有埋怨父亲,因为我知道,我的这一次住院又使父亲借了一些外债。
出院后回到学校时,我的课程已落下了一大截,父亲曾担心我会跟不上而准备让我留级。但没过多久,我不但自己补上了落下的课程,考试时成绩还总排在前面。女班主任老师神情生动地对我进行了表扬,这也使父母非常的高兴,他们担心我的这次得病落下后遗症的事情,也大大地消除了不少。
第53章
很快地,女班主任老师发现,我的学习又退步了,而且退步的也很快。
女班主任老师上课时常常握着一根又细又光滑的竹棍当教鞭,她用它指认写在黑板上的生字教我们学习,也用它敲敲打打指指戳戳回答不上来问题或上课时说话,调皮不听讲课的学生的脑袋,或叫他们乖乖地伸出小小的手掌,在他们的手掌上敲打出一道道红印子。在忘记带竹棍的时候,她就用掐断的粉笔头练习飞弹,虽然常常打偏,误伤别的学生,但她却熟视无睹,大家对她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教室的最后两排集中了班上最调皮捣蛋和学习差的学生,他们经常把她奇怪而可笑的脸蛋气得一会儿煞白一会儿又通红地异常难看,因而他们经常受到她的责打,罚站,或者被罚出教室在外面胡逛。
我看不惯女班主任老师的所作所为,很同情学习差的学生的处境。由于我轻易地就自己补上了落下了一个来月的课程,所以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我想我会帮助他们学习好的。于是我向女班主任老师提出从前面的坐位换到最后面去,我说我能帮助那些后进的学生,她同意了,把我的坐位换到了后面。
很快地我发现,要想把他们之中学习最差最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四五个同学帮助好,对我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由于我主动要求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上课说话和做小动作时有些心存感激地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也给我说话和做小动作。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同情,班上的其它学生都不愿和他们说话和玩,我不愿伤他们的心,有时候也和他们说说话和做做小动作,这也常常招致了女班主任老师的批评。有时候,他们被罚站或受到她教鞭的敲打的时候,我也会被她分配到一些,这使我逐渐地由讨厌而憎恨起她来。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