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后,便直接回蜗牛山去。
我们各自一匹马,前后骑行霸占了不太宽阔的道路,一些马车路过之时总免不了靠路避让。
路上师兄与千乘在前路为我们开道。子墨一路都是懒懒的模样,神情黯然,悠悠的与莳羽并行着。我与随风在后面说话,时不时掉队,因为中间隔一段时间不见,对她倍感亲切,一路形影不离。
她与我说起后山的小花猫,说我与它酷似,莳羽听了拍腿大笑,表示赞同。我转眼看向子墨,对随风莳羽使了个眼色,他们意会,连连点头。
子墨见我们碎语还朝他看去,莫名朝我斜了眼,道:“姐,你又说我什么呢?”
我眯眼瞪他,有些委屈:“什么叫又?”
莳羽对子墨笑笑:“不是什么坏话,就是说你与子砚像后山那只小猫一样可爱。”
子墨听了皱眉,有些无奈,道:“我堂堂男子汉,你们说我像只猫?我怎么会像只猫呢?”
我微微坏笑,反问道:“难道你像老虎?”
子墨哼哼一笑,冷看我一眼,说道:“那倒没有,还是你更像老虎一些。”
我无理反驳,只靠近了他稍抬脚向马流云踹去。流云一时惊到,瞬间带子墨从师兄与千乘中间穿过,不见了踪影,我心满意足继续与随风谈笑。
随风总是给人温静贤淑的感觉,今天也一样,话语不多,吐字温柔,眼含柔情。那若有似无的微微一笑,竟要比过了无霜姐在我心中的闺阁女儿家的娇羞。
终于回到了蜗牛镇,我说想先吃点东西再回蜗牛山去,师兄与千乘他们不作停留,便直接回去了,只留随风与我一起。
见他们走后,我便与随风朝李府行去。
师兄当初担心自己入了江湖不能全身而退,不敢耽误无霜姐的终身大事,便狠心与无霜姐说了那么重的话,好让无霜姐死心。现在虽无仇归来,但那些话始终还是会让他们心伤难抚,倒不如我先来替师兄说说好话,探探情况。
来到李府门前,见一个婆婆在门前与那小厮说话,她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上面装满箱子,想是媒婆来与无霜姐提亲了。这就说明无霜姐还是待字闺中,暂且没有另觅郎君。
我忙上前去拦那媒婆,只是近了才听到那小厮说:“我们家小姐早已经定了亲了,你不要再来了。”
媒婆听了满眼诧异,不好再纠缠,便带人离去。
我呆住不知作何反应,见那小厮正要关门,急叫住他,问道:“你们家小姐何时定了亲的,又是与谁定了亲的。”
他低头想了想,回道:“好像一个月前就定亲了。我只是一个下人不敢过问小姐的事,不好与您多嘴,也不细知。”
我又是傻住。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我才刚离开不久,也就是说师兄也才刚离开不久,无霜姐就与人迫不及待的定了亲了?她曾说的挖骨之痛竟能好的如此之快么?
不对,或许是伯伯太过担心无霜姐的婚事,逼她与人定下了婚约,不然无霜姐并非薄情水性之人,怎会自食诺言呢。是了,定是这样的。
我问那小厮:“你可还认识我么?”
他点头笑回:“小的自然认识,您是子砚姑娘,曾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日子。”
我道:“那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你们小姐。”
我见他有通报之意,忙拦住:“不用通报,我与你家小姐多日不见,想与她一个惊喜,你不要破坏了。”
他听了觉无不妥,便随我们自行进去了。
来到后院,见无霜姐着一袭青色长裙,头上无所装饰,只挽了两个发髻,正坐在凉亭里靠着柱子静息。她杏眸微合,朱唇轻掩,芊芊玉手携绣花手绢搭与腿上,有些无力感,却依旧是她那般闺中小姐之态,柔美撩人之姿。
我想起那日她痛哭的面容,和师兄无情狠话后的冷血转身,不禁替她心中紧痛。无霜姐本也是要强之人,且又有哪一个女子能经受得住一个心爱的人对她如此狠话呢。
她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便微微抬眼看向我们,见到我后顿时眼闪泪光,缓缓站起与我走来,轻轻说道:“子砚,你回来了。”
我忙紧步过去抱住她,道:“嗯,我回来了。”
好久,她都没有起开,听到耳边传来她嘤嘤的哭泣声,便轻拍她后背安慰她:“没事儿,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想对她说师兄也回来了,但是不敢冒然提起师兄,担心她一时禁不住而感伤心。更害怕的是她听我提起师兄毫无感触,平淡与我回应,那我怕是要替师兄伤心了。
她似有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趴在我身上哭个不住。我轻将她扶开,拉她一旁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她以手绢掩鼻轻声呜咽着,正欲张口,看到一旁的随风又随闭上了嘴,不好开口诉起心中不顺。随风会意便一旁走开,留我们两人单独说话。
见她如此,虽无话,却已感受到她心中之苦,不由得为她感到难过。
我抬袖替她擦去泪水,轻声问道:“无霜姐,你定亲了么?”话一张口便有些伤心,怕再惹哭了她,便忍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尽是无奈:“信物都被人退回来了,怎提亲事一说呢?”
信物?她莫不是还与别人送了信物?
心中一阵揪痛,却与她说道:“是谁竟如此不知好歹,敢拒我们堂堂李府的千金。”
她笑笑,过后又是双眼泪花闪烁,轻吐道:“是你师兄。”
师兄?
我紧紧皱眉:“你说师兄?”听不明确她话中的意思,便又问她:“那与你定亲的人是谁呢?”
她苦笑:“何曾有过定亲之人,都是我为挡媒婆前来提亲,让人拿这话堵她们的。”
我一时怔住。
无霜姐竟能为师兄做到这份上,居然敢不顾自身贞洁对外放言自己已有终身所托。不曾想过无霜姐对师兄用情如此之深,师兄对无霜姐的这份亏欠,当拿一辈子相还的。
依稀想起当年李伯伯的一句玩笑话:“我家无霜那丫头啊,温顺有余,就是嘴刁,粗茶淡饭不得口。”
只为这一句玩笑,师兄每天便多了一件必做之事,就是精练烹饪之术。只是后来无霜姐搬离这里,师兄做得一手好菜就便宜了我和子墨。
他们一个有心一个有情,难道竟要交给天意来定么?
我看着仍有些泪意的无霜姐,安慰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你为师兄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上天定不忍你们相负。”
她听了破涕为笑:“或许吧。”
对此她不再多说,随转与我闲话,我便和她讲了一些近日所发生的事,怕她又有感伤,就只与她说了一些奇闻乐事。天渐不早,担心随风在那儿独自无趣,便与无霜姐相辞。
将走到前门时,撞见李伯伯正在门口怒斥刚刚那个与我们开门的小厮,不好参与便急退了回来。
只听伯伯大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频频回拒前来提亲的人了?”
那小厮怯语回道:“是,是小姐,小姐吩咐的。”
伯伯怒意渐浓:“这个家是小姐当家还是我当家,才出去一会儿,你们竟敢拿小姐压我了。”
“小的不敢。”
“这个丫头也是惯坏了,女孩子该有的姿态自尊全忘了,那些女书也都白读了。为了一个江湖中人,竟……”他语重心重,握拳捶手,“哎~这传出去可让我该如何面对同僚亲友,如何面对街坊四邻。”
他说着负气而去,见他走远,我与随风才敢出得府去。
听得他这一番话更加让我为师兄与无霜姐感到心痛。只是伯伯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对,无霜姐乃堂堂贵府千金,竟为师兄这无门无户之人做尽做绝,生生断去自己的姻缘,即使是平常百姓家传出了这种事,那也是会遭人耻笑的,更何况这甚有名望的李府。
我从小都觉得师兄之完美是谁都敌不过的,不曾想他竟亏在这门户虚名上。只是伯伯一向中意于师兄,对师兄这个女婿也半带认可,他本是不在意这些虚名虚势的。也是无奈师兄曾被那些仇恨所牵连,所以才逐渐不得心了吧。
要说这一切终归源于我,若是他们不能终成眷属,便是我拆散的了。
若知如此,无霜姐倒不如不搬回来的好,也省了她与师兄对彼此心存的一点希望了。她本来就与秋风有父母之命的,只差媒妁之言,若是当时我没有介入他们,或许他们彼此日久生情现在已经成亲了。师兄本就不是强求之人,定不会非执意于无霜姐,相互没有了感情纠缠,也便不会落得现在处境。
而那日秋风离开幽阳山庄时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总是有些听进心里去的,如果哪天他来问我要答案,那我该如何回复他。我有些害怕去辜负他的一番情意。
所以若是这一切都归于零,便没有谁辜负谁一说了。
所谓天意弄人吧,总是让人在恰巧的时间无意遇到,又在无意间动心,才有了这世间难理之事。
有时候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本来好端端的,偏就能平白生出一些事来,却还不容易放下。
回蜗牛山的路上,我将心中那个困扰着我的事略略整理一番,才与随风问道:“随风,你说若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却对另另一个人也有些动心,但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依旧会选前者,可后者对她有恩有情,所以她又不忍辜负后者。那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办才好?”
我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极其委婉含蓄,不想却还是被她猜出个一二,坏坏一笑与我直言问道:“说的可是我们公子与秋风公子么?”
我尴尬的咳了一声:“你怎么就确定另一个人是秋风呢?”
她想了想,缓缓道:“之前在蜗牛山的时候,我无意间望见你与秋风在后山说话,似有亲密举止,又见公子看见你们在一起后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我也便猜出个一二来了。”
那时就已经能看出这些来了?
好吧,你们都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于是我把事情的前后都与随风说了,随风道:“也就是说你那时并不知道公子喜欢你,所以你为了让他吃醋故意在他面前说了一些反话去刺激他,导致了他后来对你的喜欢有所保留。是这样么?”
我连连点头,她便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不忍辜负秋公子,还是因为你真的动了心呢?”
我顿了半天,道:“自然是不忍辜负他了。”
随风轻声笑了笑:“你犹豫了。”
我一开始并没有去想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待我略略思索一番,忙摆手一笑,过后又嘤嘤道:“我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默了半天,她才说道:“即使你有些分不清也无妨,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奇妙而诡异的,接下来就看谁更能勾住你的心了。”
我看着眼前这表情平淡的人儿,默默咽了下口水,说道:“随风,我感觉我在你面前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儿似的。”
她笑笑斜我一眼,娇嗔道:“不要这么说,好像我比你老一样。”
我哈哈一笑,对随风是愈发喜欢与敬佩,带有求道之样的问她:“那你觉得我师兄与无霜姐呢,他们之间会如何呢?”
她平淡的脸上稍微透出些为难之色,轻声一叹,说道:“看缘分吧。”
我点了点头,却不是因为我信缘分一说。我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有心定能聚缘。
第六十六章 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