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砚,子砚。”
再次被叫醒,抬头看到是千乘,再看向秋风,他还没有醒。
我有些恍惚,不由的伸手探向站在眼前的千乘,直到真实感觉到他的存在,心中一下卸重,便拦腰抱住他哭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千乘焦急的问道。
想到刚刚的梦好真实,好可怕,不觉又抱紧了他:“千乘,我刚刚梦见秋风死了。他说他要变星星,他又说要去投胎,他还说他讨厌我了,说我害死他了。”
“他会醒来的,不要害怕。”千乘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着,“他喜欢你,不会讨厌你的。是他不经过你同意就救你的,你没有害死他。而且他也不会死的,那都是梦,都是因为你害怕才做的梦,都不是真的。”
我看了看他,小心说道:“可我梦见你也死了。”
“我怎么会死呢?我没有死,只是被你抱的死死的。”他俯下身,试图将我松开,我又牢牢的抱紧了些,他有些无奈一笑,“为什么梦见我死了呢?”
我松开他,语无伦次的与他把那个恐怖的梦讲了一遍,边说边哭,含糊不清。
千乘摸着我的头安慰着我,还嘲笑着我的梦境:“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听起来多傻啊。”
我再次不安的问道:“那秋风会死么?”
“不会死的,他只是太累了,在休息。”他的话并不似回答,反而安慰更多些。
“可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一直不醒啊,我好害怕,害怕他会死,我不想让他死。”
千乘温柔的为我拂去泪水,说道:“我说他会醒他便会醒,若你相信我,就不要担心了。”
我对他点点头。
他嘴角微扬,轻声笑道:“我们去看看子墨吧,他刚刚还抱怨你没有去看他呢。”
“好。”
再来到子墨房间,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生气,不再那么幽静冷清的,让我又为刚做的梦感到伤心起来。
子墨瞧见我,着急的问:“姐,你怎么了,是秋风怎么样了么?”
他说着就要下床,我忙过去拦下他:“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刚做噩梦了。秋风没事,只是还没醒,他醒了就会好的,他会醒的。”
这时,师兄端了药进来,一股药苦味儿直窜进鼻子里去。
今天见的药可真是不少,以前老埋怨他们都不懂药有多苦,现在他们都感受到了,才知道我这个想法有多么恶毒。
子墨喝药时反出来好几次,直同情我道:“姐,这么苦的药你以前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我看了眼千乘,撇撇嘴:“只有千乘和舅舅的药才这么苦,别人开的药是没有这么苦的。”
千乘怀疑的看着我,然后师兄把药递给了千乘,示意他尝一下。千乘只用手勾了一点放到了嘴里,然后紧紧的绷着嘴巴,狠狠的咽了下口水,皱眉道:“唔,微苦。”
“你没喝过自己开的药么?”我倒了杯茶递给了千乘。
千乘喝口茶,正了正面容,道:“之前我自己受伤时也是喝的自己开的药,但不觉得有这么苦过。”
师兄又把药递与子墨,淡淡道:“或许是痛压过了苦。”
千乘看了看师兄,没有说话。
单鬼婆和欧阳敖秋都说过千乘受重伤的事,他们也都觉得千乘会因为重伤而死,可知他当时会有多痛。可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千乘,没有机会照顾他,安慰他。
子墨把剩下的药一口喝完,大松了一口气,道:“可比毒药。”
千乘问:“你喝过毒药么?”
子墨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玩笑道:“我觉得毒药也比这药好喝。”
千乘听了笑而不语。
师兄上下看了看我,面露忧容:“去换件衣服吧,别把自己给吓到了。”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衣衫上下殷出两片血色,像两朵盛开的大红花,甚为妖艳。这件衣服陪我患难一整天,可我却没办法让它和我一起享福了。
回到房间换衣服时,千乘在门外为我守门。欧阳敖秋也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定不会再来的,千乘好像有些过于谨慎了。
换好衣服打开门来,看见千乘在月光下站着,月色洒向他脸上,照回了我曾经熟悉的那个模样,冷面而不冷心。
他回过头来看我,我被他的目光牵引,来到他身边。
他道:“夜里凉,你怎么出来了。”
我低头回他:“我想跟你待着。”
他笑笑:“怎么总跟个孩子似的。”
我又看向他,问道:“我像孩子么?”
他摸摸我的头:“像。”
我与他问起我小时候的事,他以俊冷的面容迎向柔和的月光,回想着:“说来也奇怪,那时每当你哭闹的时候,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所以师父他们也常让我带着你玩儿。”
“原来那时候我就是一个麻烦精啊,带着我很累吧。”
“你跟着我就变的很乖,所以不会给我惹什么麻烦。那时候你也太小,一哄就睡着了,也不会累到我。每一次都是我把你哄睡了,叔父才敢去抱你。”
“为什么啊?”
“因为你醒着的时候,他老是逗你,逗着逗着就把你逗哭了,就再哄不好了。然后师父就让我哄你,你便又会咯咯咯的笑起来。那时候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他说着透出满脸的幸福。
我也不由得跟着幸福:“我师父也是那样的。小时候他就老爱逗我,然后逗着逗着我就哭了,便去找师兄去了。”
“是么?那我被取代了。”他说着透出一些醋意来。
我忙安慰:“你没有被取代,而是换了另外一种模样出现了。”我把千乘在我心中的位置与模样都重新塑造了,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记不起他曾经的模样,只好按照我现在的标准去刻画他。
他柔声道:“回屋去吧,外面太凉了。”
“那你能陪我坐一会儿么?”
他又摸摸我的头,笑道:“好。”
进了屋内,他看着我换下的血衣,便以兄长般的口吻说道:“你为什么不知道逃开呢。”
我坐下来,回他:“逃跑很不君子的,如果被人传出去了岂不是遭人耻笑,我现在很有名的不是么。”
他也随我坐下,并努力的劝说道:“你是女子,不是君子。况且君子也是会逃跑的,不然就是莽夫。”
我表示接受:“如果我打不过了,会逃跑的。”
他见我马上就接受了,不禁笑笑,缓缓说道:“师父曾常与我说,遇见了那等蛮夷不要拼命,要懂得逃跑。不过那时很多人怕师父,因为她下毒无形,待发现后功力几乎散尽,并不会要命。但是那些练武之人认为多年的功力比命还要重要,一时怒气攻心走火入魔也是有的,因为心有积怨,所以就把师父传的很恶毒。当年的江湖是一个鱼龙混水之地,各种魑魅层出,师父本也年轻气傲,常与那些粗人起争执。那些粗人不但不念在师父女子的身份宽待于她,还与师父斤斤计较,甚为小气。后来没多久,江湖就传开了师父的名字,一致封师父为妖女,师父听了也没急,觉得还挺对的,也乐意接受。其实她也没毒害过什么人,都是些前来挑衅的粗鄙之人罢了。只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牵连太多,不是说你和一个人有仇就只与那一个人做了结就可以的,所以才连累了一些无辜的人。”
我想到千乘曾经说过的话,便回道:“我知道,江湖不是单独的一条线,它是一张网,扯一根就能牵动整个江湖。”
千乘听了一怔,又是摸了摸我的头:“这些天让你受什么教训了?”
我笑笑。
他叹口气,又显自责之意:“师父把你交给了我,我却没能……”
我打断他的话,道:“她没有那么说过,是你自己要做的。我娘不会自私到要让你用一生来还她救你的一命,不然你就亏大了。”
他微微蹙了眉:“为什么总说这样的话呢?”
我道:“那不然的话,你会保护我一辈子么?”
他顿了顿,道:“会的,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让人好心动,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保护我一辈子呢?”
他听了怔住,我不想他为难,也害怕他会说出自己不喜欢的答案,便忙转了话锋:“我听舅舅说,我娘那时候常带你行走江湖,应该很好玩儿吧。”
他微微笑道:“等以后我也可以带你行走江湖,转遍大江南北。”
他说这话不似随口,可是我依然想问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带我行走江湖呢?
算了,何必那么计较呢,即使骗骗自己也好。
我附和他说道:“我要吃遍大江南北的好吃的。”
他微笑点头:“好,一直到你吃腻了,我们再回来。”
他说要带我吃遍大江南北的好吃的,还陪我行走江湖,还要保护我一辈子……
这是因为喜欢我么?
我突然不敢问他了,若他说不喜欢我怎么办,若他说喜欢我却是拿我当妹妹般喜欢又怎么办?
不管怎样,若是能一直跟他在一起,以什么样的身份很重要么。
人总是喜欢待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用一切的可能说服着自己,逼着自己去相信那并不真实的美好。我这样和被舅舅的异香迷失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四十六章 以什么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