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供食物,将铜制水壶放在火盆上,煮了康恩茶让他们尽情喝,他们各自喝着茶,一个接一个躺下,没多久就全部睡着了。
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很明显在来到这里之前,被迫历经相当辛苦的旅程。
仿佛断线木偶般睡着的他们,原本似乎是农民。
和去年的这个时候,现在自称梅尔特村的农奴聚落那时的自己一样。
因为饥饿,没有奶水,刚出生的孩子无法长大。看不见未来的希望,只因为今天还活着所以活着。男人们喝着用水稀释的便宜酒装出有精神的样子,女人们眼神冰冷,郁闷地工作。这是包含尼多在内的聚落居民的理所当然。
自从梅尔菲娜出现后,理所当然就不再是理所当然。
不再挨饿,也不用在用砍下来的木头和恩卡村分发的稻草组合而成的简陋小屋里,一家人互相依偎发抖过活。
自从建造了所谓的公共厕所后,村里的空气变得清新,现在反而搞不懂为什么以前能在那种环境下若无其事地生活。
梅尔菲娜经常以领主的名义委托全村的工作。然后当报酬支付给村子时,就会有商人突然出现,以便宜到吓人的价格卖衣服和鞋子。
尼多的妻子艾莉虽然被贬为农奴,但原本是小城镇商家的女儿。
她告诉尼多,把物资运送到国家边缘的边境,用这种价格贩卖根本不可能赚钱,这是领主大人为了不伤害到他们的自尊而做出的安排。
就算只是施舍,一无所有的自己等人也会心怀感激吧。
可是,这样只会扩大与恩卡村居民的摩擦,应该也会出现忘记自尊,一味接受施舍的人。
透过自己的工作改善自己的生活,用自己赚的钱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衣服还是鞋子,这都是不久之前连铜币都很少有机会拿到的人,自己选择并获得的财产。
大家都自豪地穿着触感舒适,没有一处脱线的衣服。
穿上自己获得的东西,自然会带来自信,现在流行从商人那里购买彩色丝线,绣上小小的刺绣,让东西更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去年春天之前的自己要是听到这些事,一定会不屑地说这是痴人说梦吧。
让这个痴人说梦成为现实的梅尔菲娜,和担任秘书的女孩一起回到领主宅邸。在她回去时,她的护卫骑士悄悄对尼多说:
梅尔菲娜的善意,未必能让所有人接受。说不定会有宵小趁夜袭击民家,抢了值钱的东西就跑。
到时候你给我收拾干净。
尼多心想,要是发生那种事,受伤的肯定是梅尔菲娜。尼多点头后,用兽皮包住身体,将柴刀放在身旁,直到天亮都一直注视着集会场。
即使梅尔特村的人遭受袭击,就算他们反击,梅尔菲娜应该也会心痛。幸好没有发生那种事,尼多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
西卓的想法绝对不算过度悲观。尼多也很清楚,贫穷、饥饿的人会不择手段。
梅尔菲娜拥有丰富的知识与创意,也有实现创意的力量,但她终究是贵族。尼多这么想,忽然笑了出来。
——梅尔菲娜大人太完美,我们果然只能接受她的施舍。只要我们从旁协助,弥补梅尔菲娜大人没注意到的部分不就好了?
当谢德利克发现梅菲娜手上的伤时,尼多也气得七窍生烟。他对于梅菲娜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感到放心,同时也对没发现她受伤的自己感到愤怒。
梅菲娜并不讨厌下田。虽然她绝对不会动手帮忙农务,但那是因为她不想侵犯农民的领域。如果有人讨厌弄脏手,谁会离开石板街道呢?
梅菲娜总是将头发整齐地盘起,穿着质料良好的纯白棉质服装。
但是,被指出伤口后重新一看,她那头艳丽的秀发乱得前所未见,披在上头的白色连身裙也到处都是脏污,下摆也破了。
梅菲娜虽然很难说有贵族的生活方式,但她的本质仍是高贵的女性。即使看起来朴素,她身上穿的也是一流的衣物,是肌肤毫无伤痕、头发充满光泽的贵族女性。
她绝对不是能以那种沾满泥土与污垢的模样,弄伤身体的立场。
尼多事到如今才觉得,护卫骑士竟然能忍住不发脾气。
尼多生来就是农奴。他不懂艾莉为何会看上自己这种没念过书的人,和她结婚后,随着交谈的机会增加,尼多也逐渐拥有各种观点,回过神来,他已经成为农奴聚落的领袖,但骨子里终究是个为了获得当天的粮食而辛勤工作的存在。他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观,都和身为骑士的喜多力克截然不同。
即使如此,尼多还是认为,如果自己站在喜多力克的立场,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忍住不发脾气。
——如果不是同样爱上梅尔菲娜的人,骑士和农奴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吧。
梅尔菲娜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她明明身份高贵,却一点也不高傲。和人说话时会询问对方的名字,然后用名字称呼对方。
不管是领主宅邸的人、梅特村的居民,恐怕连恩卡村的村民,都迷上了那位精明能干却又有些迟钝的领主大人。
辛苦了。差不多可以了吧?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同时有双手轻轻搭在尼多的肩膀上。尼多把手叠在那双手上,心想那厚实的手套真是不解风情。
早晚很冷,别让身体着凉了。
没事的。这已经是第四次生产,而且这次身体状况也很好。
为了不破坏早晨的宁静,艾莉压低音量说道:
差不多可以告诉领主大人了。
是啊,最好在肚子变大之前先告诉他。
这样也能告诉罗德和蕾娜,他们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艾莉温柔又幸福的声音,让尼多冰冷的身体深处涌出一股暖意。
在罗德出生前,尼多的孩子还没长大就夭折了。
直到现在,尼多偶尔还是会梦见那个又小又干瘪的婴儿。
第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