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橘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天还没黑。
岑静微从楼上下来,听到大夫说出脱离生命危险这六个字后,这才放下心。
反反复复想着黄大夫刚才的话。
也许……真的是自己被脑海中的苏南橘所蒙蔽,这才会将他当成一个恶人?
如果,换一种态度,一切都不一样吗?
低头,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岑女士吗?这里是重刑案件科。先前您向我们报案。我们根据线索派员去棕蕾医院调查,并对苏正茂采取了强制措施。目前案件办理需要您的配合,能不能请你来我科做一下笔录?”
岑静微对钟新宁道:“公安让我去做一下笔录。这边麻烦你照看了。”
钟新宁拳头抵着胸口,道,“你放心吧。我可是专业的,保证让你们家苏南橘醒来后舒舒服服的。”
岑静微这才想起来,钟新宁也是个大夫。虽然厨子做得风生水起,盖过了这个事实。好歹人家也是个留洋回来的准医学硕士。
笑着瞧他一眼。
立刻打车去了重型案件科,照着记忆,勉强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出公安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有几家早餐店已经开了门。岑静微买了三屉包子油条和豆浆,立刻向着医院走去。
谈芸裳那个瘟神已经离开了,钟新宁在这边守了一夜,这会儿睡眼惺忪,头发乱如鸡窝,看岑静微来了,立刻招手:“快来快来!”
岑静微把早餐放在桌上,看他被枕头压红的右脸,笑:“咋的了哥们,被人煮了?”
这是好多年前电视上感冒药的广告,一只螃蟹对另一只螃蟹说的话。听得懂的人,至少也得年过三十了,钟新宁也还记得,笑着道:“没感冒,没发烧,也不需要易服芬。”
揉了揉后背,嘴巴倒吸气,“就是落枕了。脖子和肩膀都扭不动。”
岑静微瞧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好笑,“你这是年纪大了吧?睡个铁床都能落枕。”
钟新宁瞧她一眼,“别幸灾乐祸。这床真是不舒服。等苏南橘醒了,必须狠狠砸他一顿。我可是连老身板都豁出去了。”
岑静微走过去,“给你敲敲?”
钟新宁说:“快敲敲吧,要不我这一天就废了。”
岑静微小时候还真是没少帮父母敲背,手法还是很专业的。钟新宁被敲得极为舒服,不由自主就发出了啊啊啊的感叹,伴着呼吸,实在是有些暧昧。苏南橘睁眼,瞧见得第一幕就是这个,猛烈的咳嗽后,沙哑的声音从闷沉的呼吸罩传出:“你们干嘛呢?”
岑静微如弹簧一样跳起来,钟新宁也是一僵,连忙撇过了身子,脸红得如西红柿:“你醒啦?”
苏南橘不悦哼了一声。
“不醒,就任由你俩哼哼唧唧腻腻歪歪?”
“说什么呢?钟新宁昨晚上守了你一夜,落枕了。我就帮他敲个背,啥叫哼哼唧唧腻腻歪歪?”
岑静微跑过去给苏南橘掖被子,“好些了吗?”
苏南橘嗷了一声,“岑静微。”
“怎么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南橘脸上是大写的受宠若惊。
她笑了笑,“怎么?不让人关心吗?”
“不是……”苏南橘把呼吸罩取掉,小兔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睛里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关心我。”
岑静微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新宁在一边都听不下去了,“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都是岑静微给你捡的。你居然还说她不关心你!”
苏南橘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艰涩,“可能,一直以来,都是我想多了吧。”
“你是想多了。”钟新宁皱眉,“你把呼吸机给我戴上。”
“就不。”他说:“我是大夫,我比你清楚。我这就是个外伤,都已经缝合好了,放心,没事。”
“你知不知道河里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切。你这个损友,就知道你没好话等我。”他指着钟新宁,像个小孩子一般,殷切地瞧着岑静微,“我也不舒服,你怎么不帮我敲背啊?”
岑静微笑,“你真要敲啊?”
捋袖子,“来吧!”
“可别。”钟新宁哑然失笑,“南橘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我担心你这一胳膊肘子下去,昨天医生全白忙活了。”
岑静微说:“我有那么暴力吗?”
这俩男的异口同声,“有。”
岑静微:“……”
岑静微把苏南橘扶起来,坐好,他又嗷嗷叫,岑静微吓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他说:“我疼。”
岑静微连忙缩回手:“碰着伤口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轻点。”
苏南橘抓住她的手:“我心疼。”
“……”
苏南橘:“你帮我揉揉呗。”
“……”
苏南橘委屈,“你都能帮他敲背,为什么不能帮我揉揉心?”
“……”
钟新宁扑哧一笑,“你够了啊。大半夜的发什么骚。”
苏南橘哼一声,“朋友妻不可欺,下次离岑静微远一点。”
钟新宁哎哟一声,“这好好的病房,怎么酸味这么重啊?岑静微,你早餐里是不是放了山西老陈醋啊?”
岑静微一个枕头扔过去,“赶紧吃吧你。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钟新宁哈哈大笑。
苏南橘还吃不了包子,岑静微吹了吹豆浆,已经凉一些了,递过去,“能自己喝吗?”
苏南橘摇头,“不能。”
岑静微像哄小孩一般地,摸了摸苏南橘漂亮的美人尖,叹气,“你可真行。孤身一人勇闯虎穴还能全身而退,厉害了。虽然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但好歹是捡回一条小命。你说说你。再晚点,小命就没了。”
苏南橘笑咪咪。
他说:“这不有你呢?”
“对,幸好有我。要是没我,那你可就死定了。”
苏南橘还是笑,“谢谢你,救命恩人。”
“就谢谢我就完啦?”岑静微哼一声,“口头表达没诚意。要来点实质的,才过瘾。”
“什么样的才能叫实质的,让你过瘾?”他笑,“给你一个吻好不好?”
这提到了吻,岑静微想起昨天晚上那带血的一个吻,现在还心有余悸。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笑,“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苏南橘悄咪咪在她的耳边道,“这会儿要想来个不正经,也没可能啊。”
岑静微:“……”
钟新宁有只好耳朵,这些话倒全听了去,叹了口气,“苏南橘,这边还有个人呢!就算眼神不好,也别当我这个人不存在好吗?”
苏南橘哦了一声,“对,还有一个人呢。”
钟新宁啊呜一口一个包子:“怎么?不是一个人,还能是一条狗吗?”
“单身狗不是狗吗。”
岑静微扑哧一笑,“苏南橘你够了啊,别一打打击一大片啊。”
苏南橘笑眯眯,“你别自动对号。你还有我呢,你可不是单身狗。”
转向钟新宁没好气,“钟新宁你不是早晨还要上班呢嘛,赶紧去。别搁这儿碍眼,耽误我们俩柔情蜜意。”
“你还真是有了女人忘了兄弟。”钟新宁看表,“是要走了。你好好休养。下班了再来看你。”
岑静微也看表,“我也得上班去了。”
苏南橘说:“请个假吧?”
“上午还有个专题要报呢。当然不行。”
他眨眨眼,晶莹的眼睛宛如小动物一般,“就一上午好不?这边还需要关怀呢。”
岑静微冷酷到底:“撒娇也不行哦。”
苏南橘哦了一声,“好吧。”
却还是很委屈,“岑静微,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对我好。”
她的心里突然抽疼。
都说生病的男人就像个小孩子,此时的苏南橘确实软萌无比,头发干燥蓬松,皮肤白皙,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她叹了一口气,“下午我看能不能请个假来陪你。”
他像个吃了糖的小朋友一样,满脸写着高兴。
是心满意足。
第五十章 云开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