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孝钕本来想耐住性子，不听就是，可辣妹子像和尚念经，不但越听越烦心，而且越念越离谱，还成了歪嘴和尚，伤害起母亲的人格来了。杨孝钕真有些忍无可忍了，就骂道：“放屁！我娘决不是这号人。她又没有三亲六故，七崽八女，最多就是还有一个女儿。她累死累活不为这个家，为我们娘娘崽崽，还会带到阴间里去？”可辣妹子还要激怒道：“不要怕脱不过面皮嘛，我也没讲你伟大的妈妈身上有好多好多错处，只是你讲你妈妈伟大也好，累死累活也行，我并不稀罕。如果分开住，让她多清闲，我情愿受苦受累，还多给她一些钱粮东西，人家每月五块钱，我们给十块，人家一年三百斤谷，我们给四百，人家一年一套衣服，我们给两套，柴炭让她随便烧，锅盆饭勺替她办齐，她的老家什全部归还她。这样，吃了穿了用了有个数，有个情。不然，到时候我们怀心都挖出来给她吃掉了，她还嫌不是活的，不是鲜的，我左右为难呢！你这‘孝子’名气……”杨孝钕再也听不下去了，简直吼了起来：“看来你真是一个辣妹子，还是五爪辣呢！你的歪经念够了没有？我也明卖猪婆肉，对于我妈妈，么格都好说，可这分家的事，没门！”辣妹子见老公封了门，她也不罢休，擂了一下床板回儆道：“你不分，算你有种！从明天起，你两娘崽一起过，我带崽住老屋去，反正不能让她害了我的崽！”杨孝钕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你真要逼我分家，就先滚蛋！”辣妹子心里一惊，眼睛瞪大像要吃人，只是丝毫不松口，她心知肚明，如果这次脑壳低了，在这个家里面就永世莫想再抬起来。于是，她牙关咬得格格响，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来，嚷道：“离就离！哪个怕哪个呀！你拿一百万块钱摆在这里，老娘马上走人。不然的话，除非我变成这个屋里的鬼！”
　　“你们大呼小叫的，还在讲么格呀？吵得人家左邻右舍还困不困觉呀？有事明天再讲嘛。”其实，崽媳妇越来越高调的吵闹声，早就惊动了陈玉秀。她悄悄起床过来，像山里人闹洞房听壁脚一样，将一半老脸紧贴屋墙，隐隐约约听出了个子丑寅卯来。可她还是装聋作哑，只是温和地进行提醒。陈玉秀的提醒似乎见了效果，房屋里几声高腔过后，倒是偃旗息鼓了。转眼又担心起孙崽来，她急匆匆地回自格房屋里去了。
　　当时，辣妹子正要趁机发难。她晓得，哪些当干部的都有一句口头禅，事没烂，没酒干。眼下的事情既然穿了泡，也就必须让它穿到底，分出个胜负来，胜利了有胜利的打算，失败了有失败的做法。然而，她张开嘴巴的一声“啊”还没有出口，那一扇大门就被老公蒲扇大的手掌堵住了。杨孝钕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腊梅呀！看在我们夫妻一场，而且来之不易，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你。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那梁山一百单八将，有几个不是逼出来的，社会上哪些杀人犯，也不见得生出来就是坏人。你真还要逼，如果逼死了我娘，我绝不放手你！”
　　辣妹子听话听音，这只恶虎果然要吃母老虎了，她想起不久前探问老公的一番话——
　　“如果我与你妈妈都掉进了河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我也跳下去，把你们一起救起来。”
　　“不嘛，我是问你先救哪一个？”
　　“那个离岸近，就先救那一个。”
　　“看来你还是耍滑头，朋友面前不说假，妇娘面前不道真。我问你心里头想先救哪一个？”
　　“行啦！我的好辣妹子，就莫考验我啦，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杨孝钕对你不好吗？”
　　“蠢东西！若是你对我不好，我会这样问你吗？就算开个玩笑嘛。”
　　“那……我实话实说了，你可莫生气哟？”
　　“我生么格气嘛，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我告诉你么格啦？”
　　“听话听音，你刚才的话已经表明了自格的心思，先救你妈妈呗。”
　　“嗨嗨嗨嗨！我的心肝宝贝，不但是辣，还满精的呢！”
　　“少讨好！只是我不明白，为么格男人们都是这样说。”
　　“这很简单的道理，母亲只有一个，妇娘嘛，东方不亮西方亮呢！”
　　“那你又告诉我，你外面有几个妇娘，还是情人？”
　　“我还有几个？就你一个宝贝差一点就让我抱成相思病了，不然我怎么会吃回头草呢？”
　　“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是天光起得早，捡到一泡臭狗屎肥了田呢！”
　　“口甜心苦！其实，我才是金花插在了牛粪上呢！”
　　……
　　辣妹子想到这些，又见老公刚才的恶毒话中还藏着那么一点情谊，心里倒冷静了一些。她用力扳开老公的手，说道：“反正我这个辣妹子已经臭名远扬了，这个家怎么也得分。如果不分，老子日间吵，夜间闹，吵死闹丧，让这个家永远不得安宁！你也许能够打死我，吃掉我，看你有不有本事把我们姓柳的全部吃完！”便转身一百八十度，扑在床上，牙齿咬住被子，伤心地痛哭起来。辣妹子在哭中等，等中哭，见无情寡义的杨孝钕竟然没有半点体贴爱抚的举动，倒是顷刻间便响起了呼噜，更是气不打一起出。“要得！我给你们杨家传宗接代继承了香火，你们就这样对我，让你们娘崽过幸福生活去吧！”她翻身下床，穿上衣服，觉得秋风侵人，又拿了一件毛衣搭在肩上，气呼呼地出了门。
　　第五章
　　辣妹子走了，杨孝钕也根本困不落了，满脑子都只装着一个问题：辣妹子为么格会变成这样？是么格时候开始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