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浮现了索菲亚埋在棉被里沉睡的脸庞。年幼时,比现在的自己还年幼的她,温柔的手臂触感在脑中复苏。克劳斯,可爱的小狗狗。那小鸟般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在雷鸣之下,染红脸颊、染红肌肤,以湿润的眼眸强忍声音时的呼吸,缓缓地支配着脑髓——
关于女性……我想我应该还算了解。
什么都不说,装傻带过或许才是正确答案。或许应该随便撒个谎蒙混过去。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撒谎。他觉得这就像是一种矜持,至少要持续抱持着无比的愧疚感。
哦?
父亲低沉的声音,仿佛要融化在魔法灯的灯光中。
……虽然不能说出名字,但有一个人愿意接受我。
哦,哦,哦。
看到克劳斯移动自己的棋子,喝了一口桶装酒,父王开心地探出身子。他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动盘上的棋子,转眼间又变成克劳斯的局。
既然你已经达成夙愿,就娶她为妻不就好了?还是说,你打算不与特定的女子结合,到处留情?
怎么会……我没有那种度量。
克劳斯犹豫片刻,终于决定移动哪颗棋子。他从父亲的棋子中抢走一颗,但父亲立刻派出另一颗棋子,打倒了克劳斯刚前进的棋子。
为什么不把名字说出来?对方不是期待与你共度未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出来又何妨?就算不能告诉索菲亚,至少可以告诉朕吧,克劳斯。
这……因为事关对方的名誉。
克劳斯假装思考下一步,含糊其辞。沉默化为压力,仿佛要将自己压垮。
……克劳斯,你……
父亲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微弱。
该不会……已经让那名女子……怀上孩子了吧?
自阵的棋子被父亲的刺客夺走。父亲将变短的香烟在烟灰缸上捻熄。克劳斯按捺着几乎要被压垮的胸口,再次瞪着盘面——自己有陷入如此被包围的状况吗?他应该有留意不让活路被堵住才对。不知不觉间被攻破防御的自阵,简直就像被扔到陆地上挣扎的鱼。
怎么会……您在说什么啊,父亲大人?
要是不保护好国王棋,就会输棋。国王现在形同赤身裸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国王?该移动哪颗棋子?父亲到底在问什么?难道说,父亲已经掌握了一切,已经掌握了相关情报,所以才会这样逼问自己吗?索菲亚说的不要紧,难道是指父亲已经知情的意思吗?
……父王。
曾几何时,父亲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正一脸严肃地观察自己狼狈的模样。因为老是赢过索菲亚,所以就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的将棋实力很强,实际上这几年来,除了索菲亚以外,自己也的确没输给任何大人。可是父亲的棋路很强,比至今为止对峙过的任何大人都要强。这样的父亲,犹豫再犹豫之后总算下出的一手,又再度被自己轻描淡写地粉碎。
索菲亚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吧。
……是。
过程不太顺利,现在正陷入苦战。在稳定下来之前,不能公诸于世。
打算选择棋子的手指颤抖不已,怎么也停不下来。
要是能平安生下来……就会成为菲力克斯的弟弟或妹妹。会是与那家伙相似的金发,还是继承父王的黑发呢。
……
呐,克劳斯。那位千金或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也会继承你的发色呢。
…………
愈是下棋,就愈是被逼入绝境。现在只能让国王的棋子与女王的棋子交互逃往远方。克劳斯感觉父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法抬起头的自己,以及落在脸上的橄榄色头发。
……索菲亚……是至高无上的宝物。无论多么昂贵、多么稀奇的物品,都无法取代她。
父亲的一步棋,终于捕捉到四处逃窜的国王棋子。国王一旦逃跑,就会失去旁边的女王棋子。当然,以将棋来说,国王的棋子被夺走就输了。虽然失去女王这颗强力的棋子很可惜,但为了尽可能延长寿命,必须甘愿牺牲——克劳斯留下女王,试图移动国王的棋子,但他的手却僵住了。自己现在正被迫在国王与女王之间做出选择。回过神来,局面就变成了这样——不,是被父亲逼入绝境,被迫站在这个困境之中。
……克劳斯,朕可爱的孩子啊。
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王族特有的绿色眼眸,寄宿着魔法灯的光芒,闪闪发亮。
无论是剑剧游戏的铠甲……高价的书本,还是魔法师的师父,你想要的东西,我全都给了你,今后也一样会给你。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本王与菲力克斯的左右手,成为守护费尔韦尔的基础……但是——
……
明明非得道谢不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克劳斯。那是本王的东西。
感觉,自己伸向棋子的手臂,指尖,都因为父亲投来的锐利视线而冻结了。
本王不能把那东西给你……你明白吧?
啊啊。
父亲,已经知道了。
全身一口气喷出汗水,头痛得仿佛要裂开,喉咙深处热得让人想伸手去抓。苏菲、索菲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自制就好了。如果真的为你着想,应该要舍弃私欲,坚决拒绝才对。可是那天晚上,你独自一人害怕不已,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呢?你那么害怕、那么恐惧,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令人心疼不已。父王,您却丢下那样的索菲不管。您明明知道她害怕打雷,却认为她喝了酒就会睡着……她明明不困却装睡,您却毫不体贴,只想到自己方便。
……既然您如此重视她……
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啊,将我燃烧殆尽吧。克劳斯将伸出的手收回自己身上,低吼般吐出话语。
为什么……在那场暴风雨的夜晚,您让她独自一人呢?
第36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