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上一次,我未经师门允许擅自带了大富下山的那些个不堪回事的经历;这回我格外积极和主动,自有了那个念头之后就去寻了师父请示下山事宜。
他老人家捏着山羊须听着我的请求之后半晌没吱声,我那头端着茶水就格外的紧张。这么多年了,师父待我虽说不错,可就像是大师
兄那般,都是有度可寻的。
就像大师兄成了个叛徒,被罚去祖师祠堂至今,我前次也有偷跑出师门的违禁实例,想来他老人家定当是非常不想我这回下山的。或
者要下山可以,兴许还要签个什么出事不能责怪师门的军令状;不然更甚的,比方因为担忧我这回下山再惹出些事端,师父可能心下
正在谋划要将我踢出师门之类的。
不过思虑良多,最终师父他老人家的反应倒是叫我大吃了一惊。
他并没有我之前脑内的要将我逐出师门或者旁的什么甩脱包袱的想法,而是难得展现了一会侠骨柔情。
“染丫头,你要记着,不管任何时候,四方阁都是你的家,你爹爹也会一直都等着你的。”
事实上,我并不是那种特别理智的人,自然也不是多么容易动情到动不动就会眼泛泪光的那种话本子里嘤嘤嘤的小娘子们。总的来说
,平素在四方阁这块一亩三分地头上,师父宠着师兄们让着倒是也不用我去动脑子卖惨落鳄鱼眼泪,因此素来倒是不怎么会哭。
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错以为自己是个相当坚强的奇女子。
直到前不久我带了大富那条狼犬下了山去,连番遇险之后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都不用说见
棺材了,我基本成了那种闻见香烛味就能迎风落泪三千里的典型。
那些时日的眼泪,就算哭不倒长城,积起来应当勉强也能成个后山的那塘小水泊。
不过回到四方阁后,日子过得和睦了,我再度错误地高估了自己了。
直到现下里听到师父这番话,才再度觉出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那种状态。我眼前浮了层水雾,扭曲了面前入目的一景一物,连带在
这番视野里的师父,都柔和了那刀削石刻般的犀利脸部线条,稍微变得柔和可亲起来。
看到我吸了吸鼻子,一副悬泪欲泣的样子师父伸过来那只粗糙的大手,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唤了声,“丫头。”
我是四方阁唯一的女弟子,自然也是师父唯一的关门女弟子。
长在这么个仿似和尚窝的地方,除却胖厨娘和后厨里那些家禽活物里有些个母的以外,我自然是不自觉就被感染到了这十足十的男子
气概。师父教的倒是礼义廉耻武学大宗,受此熏陶我自然也能和师兄们对酒当歌一醉方休;不过,毕竟是门内也并不都是二师兄大师
兄这样的守礼之人,还有五师兄和我七师兄那样的存在,于是跟着这么群人近墨者黑的,我鸡贼起来也是卖乖投机的一把好手。
可以说,在师门这么些年,我那些招鸡斗狗的坏事干了不老少,好事实际搬着指头也就这么屈指可数的几桩。
所以我想,实际上,我后头那些个罪过也有那么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
有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以,撞上了南宫慕合这么个鬼见愁的也算是我这之前一十六年作恶多端的一种报应了。
自师父房间里出来,我一面忖度自己的前半生,一面埋头往前走,倒是信步折到了前方的祖师祠堂。
前些时日走水的那面被烟火熏燎得不堪入目的黑墙依旧保持着原来样貌,自然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师父不敬之类的,实在是地主家也
没有余粮。
更何况,我四方阁并不富有。
这么十来年,弟子拢共这么数人,算上胖厨娘并大富和后院那些权当口粮的活禽走兽在内也不过勉强二十多的数目,倒是一小半称不
上人。
这么少的人口,却依旧是要吃饭的。
投入师门的人虽然每年或每月都是会交纳一定费用,不过这些个费用也就够抵上自己的吃喝及师门内的这套耗子毛色似的灰袍罢了。
要说挣钱那基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教学基本就是师父义务帮扶了的。至于那起子茶馆说书先生口里的什么武林大会事宜即便就是传说了,要知道报名参加本身都是需要费用的。
这么些年,我都不用看账本,只是琢磨一二就能确定,收进来的比花出去的多,自然本门也不会有那个多余的闲钱去做报名参加武林大会了。
毕竟我四方阁也并不是要称霸武林扬名。
但眼见师门内的几大建筑,都有些年久失修的样子也是种心酸。虽说外部看着有些破旧但内部不漏水不透风也并不影响使用,不过于外表看起来倒是颇有些萧瑟之意。
就仿佛眼前的祖师祠堂,不过是一面墙熏黑了半边,不影响遮风挡雨的,就先凑合着就成。至于内里的样子,恕我直言因为事发当时
就被我大师兄支使了七师兄将我拉出去了,至今倒是还没进过里头看看后续。
这头信步过来之后,我一抬头刚巧瞥到了那面黑墙。
忖度了片刻,我决定踏进去看看,毕竟,我眼下就要再度离开师门了。进去看看情况,回头路上遇到个把泥水木匠的兴许还能问个价
格的。
毕竟,祖师祠堂里虽然供奉的对象并不是本派的什么大佬,可这屋子烧成这样,怎么都是要稍微修葺下的。
再不若,往后原想着要投入师门的新师侄们看着这头的光景,怕是更要打退堂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招鸡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