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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静心诵经千千卷, 雅兴调琴漫漫弹。
  功名利禄浮云散, 剩题佳句落人间。
  吟完诗,似有所悟,突然记起麻衣相士的谶言签,从衣袋中取出重读一遍:“楼台视昔待废兴,城郭如今人是非。独往独来成感概,西风吹桂冷侵衣。”
  洪尘庵拍拍脑袋,悟出了诗中少许含义,前两句点明现今所处的时势潮流,暗示世事多变,风云莫测。后两句昭示自己的结局和归宿,将在寒意逼人的暮秋孤独地回返故里。再回想那天的梦境,实乃仙人指路,其中寓意,亦昭然若揭。正所谓天数已定,在劫难逃。玄机悟透,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睡意也悄悄爬上眼帘。
  “大人,大人!上官给你送炒粉来了。”朦胧中听到女子的呼唤声,睁开惺忪睡眼,见上官含泪暗泣,上官平、刘立松也在旁愁颜相视。
  洪尘庵起身整理整理补服,用手指梳梳头发,若无其事地说:“一大早就来了,把我的瞌睡都吓跑了。”
  上官花不解地:“为什么把你关进牢房?而且连郑巡抚也被软禁起来了,难道要改朝换代了?”
  洪尘庵坦然地:“不奇怪,这就是官场斗争的无情,也是一场政治阴谋。你们要相信,我和郑大人都是清白的。”
  刘立松安慰他:“我们从来都敬佩你们,皖江的老百姓都知道,你们被小人暗算,是黑天的冤枉。望大人多加保重!”
  上官花痛心地叮嘱:“天渐渐凉了,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带来一瓶烧酒,冷了就喝一口御寒。”
  洪尘庵端起炒粉,风趣地说:“有这碗米粉垫底,风寒不入,饥饿不惧。放心,本官不怕鬼怪邪神。”昨天气得没吃饭,饥肠辘辘,他狼吞虎咽地扫光了一大碗炒粉。
  此时牢头来催促快走,上官花塞了一锭银子给他,拜托多多关照洪尘庵。幸好,此人是刘立松的把兄弟,满口应承。
  洪尘庵吃饱了炒粉,正闭目养生,煜敦在几个护卫簇拥下,像一团肉球,滚进关押洪尘庵的牢房。竞还特意端来一套烟具。煜敦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坐定,那诡异的眼光四面扫扫,阴阳怪气地说:“洪知县,洪大人,委屈你了,牢房就是牢房,比起县衙的明轩雅室来,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不知昨晚睡得香否?”
  洪尘庵回敬地说:“托你的福,让洪某享受这般待遇。有时事情会颠倒,这本是你早就要呆的地方,却让好人来呆,小人得志了,黑白就要颠倒。古来如此,毫不奇怪。但本官是一觉睡到大天光。”
  “洪尘庵,不要逞口舌,来点实在的。听说大烟最是提神解闷,本府菩萨心肠,怕你愁得慌,特意把大烟带来,破个大例,让你抽上几口,消散消散心中怨气,日后好安心伏罪。”
  “身为朝廷命官,食厚禄,沐皇恩,不守大清禁烟律条,还明目张胆地炫耀恶行,你早晚会获罪典刑。快把这肮脏的毒品拿走,不要在此污人鼻息。”
  “啧、啧啧,还装冠冕堂皇,治罪?看老佛爷治谁的罪,你和郑化熙都是太后亲发谕旨稽查的对象。死期在望,还蒙在鼓里。”煜敦命手下烧好烟泡,就公然对着洪尘庵吞云吐雾,过起大烟瘾来。然后挑衅地说:“我又抽了大烟,你奈我何?天下是满族人打下的,还容你等汉人说三道四。太后是满族的女人,这次就是要撑满族官员的腰,汉官都要倒霉了,康有为、梁启超成通缉犯,谭嗣同之流伏法菜市口,翁同?、陈宝箴都遭贬谪,你们还有出头之日吗?”
  洪尘庵不屑一顾:“天下乃炎黄子孙之天下,决非某族人所能独霸。我等为官,是正大光明的从科举中脱颖而出,沐皇恩擢拔得来的,不像有人投机钻营,花银子买来的官。因此我们心存皇恩,效忠朝廷,无愧于黎民社稷就心安理得。而花了银子买官做的人也实在可怜,既要苦思冥想捞回成本,贪污勒索,无恶不作,又要或攀干爹或装孙子,保住乌纱。活得也太龌龊,太卑贱了,简直猪狗不如!”
  煜敦被骂得面红耳赤:“你……你……哼!等钦差到来,看你还敢嚣张。”说完,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出监狱。洪尘庵痛快地吐出胸中块垒,如释重负,心中坦然了许多。
  三十九
  再说吏部侍郎徐天浩,为人正直,心思缜密,秉承中庸之道,从不参与党派争斗。此次领受太后谕旨后,先是给煜敦通电报,让他协助调查,一切等钦差到后,再做裁处,自己则在京城把严尚的问题先搞妥帖。
  严尚自从五月分调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任太常寺卿后,专门负责外交事务。随着西洋列强不断扩大侵略,摩擦四起,矛盾重重,外交事务日益繁杂,严尚全身心地投入到交涉、协调、谈判等外交工作中。所幸他有长期从事外交工作的经验,与洋人打交道可谓驾轻就熟,成了当朝不可或缺的外交官。这些事情,徐天浩了然于胸。另外有个有力证据说明严尚不是康梁同党,他在维新变法期间,专注于斡旋义和拳与洋教堂的冲突,无暇参与策动新政。徐天浩调查到这些重要情况后,不免左右为难。正在彷徨之际,收到湖广总督张之洞的亲笔信函,信中极力为严尚开释,直言此人是忠义之臣,社稷栋梁,与洋人斡旋之干才,绝不可以捕风捉影之莫须有罪名,诋毁朝廷忠臣,陷害国家股弘。张之洞乃当朝重臣,太后依仗的一方诸侯,可谓一言九鼎。原来他从邸报上读到,有人指控严尚是康梁余党,大为不平,严尚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了解其为人处世谨慎得很。再说变法案件已经了结,何必无端株连,扩大内讧,给帝国主义列强以可乘之隙,使亲者痛,仇者快。张总督的信,分量非同小可,何况严尚与康梁罪案确实无有瓜葛,这人情是非给不可。徐天浩已在心中做出了为严尚澄清浊名,解脱罪责的栽决,同时,也认同张之洞的观点,外患当前,不要再扩大内伤。
  吏部侍郎徐天浩转而南下皖城,停驻府衙驿所。煜敦就在驿所设宴,为钦差接风。饮酒间,徐天浩问道:“煜知府参奏的‘康梁余党’一案,可否属实?”
  煜敦斩钉截铁地回道:“千真万确,而且有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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