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敦见郑巡抚来?的,吓得双膝发软,跪地求饶。郑化熙对这种堕落的满人也确实无可奈何,既能硬撑又能软磨,既能顺风起浪又能就地打滚,好事不干,坏事不断,后台又坚实的很,想惩处罢免,却投鼠忌器。又看到他一副可怜相,念及他也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方买到此官,世风不振,怎奈尔何,姑且再放他一马,以观后效吧。郑化熙正在左右盘衡,心生恻隐之际,煜敦却还在暗暗叫屈:原以为皖城乃形胜之地,富庶之乡,买到这里的知府,大可狂捞一把,人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弄他二三十万两总不嫌多。谁料想,这鬼地方的三级同城,反而是坏事情,上有一本正经的郑化熙,下面又来一个鬼灵精怪的洪尘庵,夹得本府在中间干打垒,想做点称心的事吗,上下掣肘,左右不顺,搞得顶戴花翎都保不稳,真是倒他妈八辈子霉。洪尘庵啦洪尘庵,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本府玩阴的,屡次坏老子的好事,倚着郑化熙的势,耍得老子一个知府还奈你个小县令不何。嘿,只要不死,老子总有一天要看到你们新派党徒的下场 !
古人云:“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洪尘庵仕途上闪烁着一颗克星。当然,远在江南的家人又如何知晓官场之中的杀机呢?
二十三、二十四节
二十三
洪尘庵在官场忙得不亦乐乎,家书都忘记回复,夫人盼星星,盼月亮,一个多月了还只落个秋风秋雨,愁在心头。斗转星移,冬天夹带着冷风悄然而至,不知夫君在北边可添衣御寒,来禄是否服侍周全,夫人只能深夜幽思,望空兴叹。府里烦心的事也搞得她穷于应付,农庄那块,往年佃租新谷早已入库,今年立冬了还不见动静,看来非去农庄走一遭不可。
洪夫人拣了一个晴天,带上来雪,雇辆鸡公车,依依呀呀地顺着麻石路,往洪府农庄去。稻田里已是禾尽谷绝,有的漫撒着油菜,有的种满萝卜,有的正在翻耕沤冬,看去颇有些生气。很快就到了农庄,庄屋前的禾场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堆禾草,还有一堆堆谷壳。有不少佃农聚在向阳的禾堆下晒太阳,穷聊天。树根眼尖,见东家来了,赶忙迎上前来招呼,要请夫人进屋休息。洪夫人喜欢太阳,空气又好,吩咐只在禾场坐就行,树根搬来一条稳实些的凳子,用衣袖擦擦,请夫人坐下。佃农们都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与东家问好,而后又你推我搡地,似有事要向东家禀报。洪夫人从来雪手中接过暖壶,嘬一口茶润润嗓子:“有什么事直说吧,何必扭扭捏捏。”
一位老佃农吞吞吐吐地:“大家想……想请东家夫人减……减点今年的田租,少收些稻谷。”
洪夫人一听减租就来火:“去年说遭水灾,免了一成租谷,今年这不是丰收了嘛,还要减租,作田客们是不是得寸进尺,太过分了吧!”
一个壮年汉子上前解释:“东家夫人有所不知,今年虽然水旱无忧,但稻子扬花时的大风,要了命,把谷壳全吹硬了,都是瘪谷,最多有五成收获。”说完,从谷堆上捧起一把瘪谷给夫人看。
洪夫人看看那一堆堆貌似谷子的小山,原来都是瘪谷。她沉吟半刻,勉强地说:“既然这样,就照去年一样减收一成谷租吧。”
一个带着三四个面黄寡瘦小孩的汉子,愁苦着脸说:“只减一成那就会饿死人,东家夫人你就行行好吧,今年减半收租,来年收成好,多交点都行。”
“你们乡下人真是可怜又可嫌,减了还望减,不知足。”
几个后生听了很生气:“这话就走了渣,乡下人怎么样?有年成的时候,谁也没少交一粒谷子。天灾歉收,按比例减租,也不是没有道理。”
洪夫人:“你们听,这像有王法的话吗?如此,只好按租赁合同办,谁也莫怨谁。”
年长的佃农严厉地呵斥后生:“不要讲蛮话,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你们种的是人家的田啊。东家夫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看还是按老辈的法子办,减一点,赊借一点,总的按五成减让给佃户,帮穷人度过饥荒。
树根附和着:“老农这个办法好,过去大老爷逢天灾就是这样办,东家和雇农和和气气,一同度过灾害。”
洪夫人瞪了树根一眼,抢白地:“那农庄你去做主,我也落得清闲。”
树根连忙说:“夫人您不要埋沓我一个无用的人,我也只是照实说话而已,最终拿主意的还是您,您就不要跟我一个帮衬的见气。”
佃农们一起乞求:“东家夫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您就高抬贵手,帮我们迈过今年这道坎吧。”
洪夫人不耐烦地:“不要?七八嗦的了,最多给你们减去两成租谷,剩余的冬至前务必交纳清楚。”
老农进一步恳求:“东家夫人还是想周到些,一姓的人,清明不见冬至见,何必搞得脸面上尴尬。”
多子女的汉子几乎要哭:“会饿死人啊,这群伢儿就?命活了,你就开开恩罗。”
几个后生负气地喊:“不交,一粒谷都不交,横竖活不成!”
洪夫人毫不示弱:“谁不交,明年就退租收田,作田的人多得很,卖力活还想拿堂么?”
众佃户听说收田,一片默然,农民最怕的就是失去土地。洪夫人甩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后,扬长而去。
老农耐心地劝说大家:“能减一点就算了,东家家大业大开支大,也不容易。我等多种些萝卜蔬菜,掺掺和和凑合着过。” “这女人比大老爷心狠得多,不顾佃户的死活。”
“青竹蛇儿嘴,黄蜂尾上针,最毒莫过妇人心。老古话冒讲错,反正换了当家的就没过过好日子,只怨命苦。”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讹凶了乡下人,到头不会有好结果。”
“怕他个鬼,所有佃户一粒谷都不交,看她怎样奈何我等!”
“要不得,要不得,抗租是犯法的事,官府会抓人的,何况东家还是翰林老爷。”
“作了人家的田,就莫要讨人嫌。世道就是如此,大家还是耐烦些过,只怨命苦罢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发一阵怨气,归总到命运问题后都无话可说,谁又能摆脱冥冥中的主宰呢?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