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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在洪尘庵的敬酒劝慰下,俩位大人各怀心事地饮着酒。郑巡抚恼的是,眼前这位知府捐官上任以来,好事不干,麻烦不断,非科举中人,就是如此二五八成。煜敦却捏着一把汗,害怕巡抚大人知道,是自己指使公差来违规征税。几杯酒落肚后,才把这事放过一边,免不了谈些中秋故事,明月风情。宴饮毕,三人在随从的簇拥下,离开酒楼,踱到鸿福楼对面的黄梅剧场观戏。
  今日首场演出,来的都是官府要员和地方士绅,因了赶新鲜,剧场内早已爆满。见三级正品官驾到,全场起立,拱手问安。他们走向贵宾席坐定,郑化熙环视一周,见场内宽敞明亮,很有现代意蕴,舞台遵循古制,保持传统风格,不失为看戏的好场所,也可见洪知县对扶植黄梅戏的一番苦心。干才也,甚合吾意!
  贵宾一到,锣跋齐鸣,开场锣鼓敲得咚咚响。先是演小戏《夫妻观灯》,这也是黄梅戏的特色,往往大戏之前或间歇时,都会插一些小戏,开头的小戏起热场的作用,把观众的胃口吊起来,尽快入戏;间歇时的小戏起串戏的作用,给后台腾出调度的时间来,免得冷场。但见一小旦和一小丑边舞边对唱:“长子来看灯,挤得头一伸;矮子来看灯,挤得人丛里蹲;胖子来看灯,挤得汗淋淋;瘦子来看灯,挤得一把筋。”用的是花腔,幽默诙谐,富于生活气息,逗得全场笑声不断,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煜敦也扭动着胖胖的身躯,乐得哈哈大笑。郑化熙用折扇敲敲煜敦的手臂,打趣地说:“煜大人不会挤得汗淋淋吧?”
  逗笑间,正戏《天仙配》开始了。上官花饰演的是七仙女。
  董永一场告白戏后,七仙女闪亮登场,引起全场轰动,掌声雷鸣。那上官花化妆穿上行头后,更是犹如盛开的牡丹,鲜亮艳丽,大有倾国倾城之魅力,不是仙女,胜似仙女。窈窕的身材,楚楚动人,一招一式之间,婀娜多姿,慑人心魂。启齿唱来,委婉悠扬,有如行云流水;淳厚朴实,富于民歌风味。对话念白,清新俏丽,好像黄鹂轻吟;韵味含蓄,恰似画眉婉转,赢得满堂喝彩声此起彼伏。
  洪尘庵在郑巡抚旁边解释:“她用的是正腔中的平词,擅长叙述和抒情,韵味丰满,细腻动听。念白是淮林方言,有乡土气息,颇具一种特殊的韵味。”
  郑化熙有些讶异:“你还学了不少黄梅戏经,是谁教你的?”
  “下官一到淮林就痴迷于黄梅戏,先生就是台上的董永和七仙女。”洪尘庵据实回话。
  郑化熙戏谑地:“有眼力,有眼力,你比董永还先走一步。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父母官是不是相中了‘七仙女’?要不要老夫作一回槐翁,从中作伐,纳此女为妾。”
  洪尘庵有些窘迫:“大人休要取笑下官,我真是喜欢黄梅戏,不想让它长期处于原生状态,将它搬上大雅之堂,也许,它会成长为皖城的宝贝。”
  郑化熙频频点头:“有远见,这不愧为一件流芳梨园的大好事,淮林百姓要给你烧高香啊。”
  洪尘庵谦虚地:“大人休要谬夸奖,下官担当有愧。要论功德,倒是督府大人治皖有方,政通人和的结果。”
  煜敦已经两眼发直,钩钩地盯住上官花不放,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哪里还听得到旁人说话。
  在暗泣声和喝彩声中,《天仙配》圆满闭幕,一炮打响,上官花一夜成名,黄梅剧场顿时成为皖城最跑火的地方,黄梅戏更是有如山鸡变成了金凤凰,身价倍增,唱响皖鄂赣一带,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地方戏种。
  曲终人散,郑化熙意犹未尽,洪尘庵乘势请上司们赏月:“郑大人、煜大人,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天高月朗,何不寻个好去处一同赏月?”
  煜敦入戏后,早把府衙公差被拘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听说赏月,求之不得:“好主意,干脆让七仙女从黄梅戏班里挑几个小旦来助兴,良宵美女,岂不快哉。”
  郑化熙最厌恶声色犬马之事:“煜知府也是俗得可爱,无女人不成风月,既如此还不如你到春宵一刻去喝花酒,本督与洪县令觅个空阔所在,清风明月,举杯相邀。”
  洪尘庵推荐道:“鸿福楼后面有一个硕大的花园,宽阔空旷,有赏月亭筑其中。如今正菊花初绽,清香弥漫,不失为赏月之佳境。”
  郑化熙欣然:“既有如此赏心悦目之胜地,何不快快前往,还呆在这里做木鸡不成?”
  巡抚大人一发话,煜敦岂敢违逆,更不敢提泡妞之事。于是随从人等,又护卫着大人们绕到鸿福楼后苑去赏月。
  他们从后院的拱门进到花园,里面果然好大,足有十来亩地光景。中央有亭,翼然欲飞。向外一侧还有一高阁,玲珑别致。其余全是花圃,在月光下披着一层奶白色的轻纱,五彩花色,依稀可辨,悠然香味,飘渺沁人。郑化熙领着大家,穿过曲径,兴致勃勃地踱入赏月亭,亭中有石桌石凳,早备下月饼橘柚,五味茶点,婺源香茗。来宾各自依序入座,正要邀月品茗,拈韵赋诗,忽远见花园一侧的库房里灯火通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还有喧嚷声。郑化熙突觉大煞风景,雅兴顿消。气愤之余,命贴身护卫带人去查看个究竟。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煜敦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醒悟到,那里可能就是自己开烟馆的隐秘处。洪尘庵倒放心了,郑巡抚出面干预,煜知府就难逃罪责,免却自己直接得罪顶头上司的尴尬,总算达到了预期目的。
  须臾,护卫探听得明白,过来禀报,他附在巡抚耳边耳语一番。但见郑化熙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当即命令扈从们火速包围大烟馆。然后不无诘责地指着煜敦和洪尘庵:“你们两位跟上,看看在尔等眼皮底下,究竟谁大胆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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