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安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妈妈不在身边,他偷偷的爬起来,搬出一张小凳子,爬到上头,在格子顶端抽出一个小黑袋子包住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画册。
小舅舅只偶然见到一次,便偷偷的问他很多次,要他拿出来看看,每次他都说忘记了,其实怎么会忘记呢?他轻轻的翻开,里面黑色居多,画得是一个大人,虽然有很多张,但仔细看去,每一张都画得差不多。
穆长安专心的看着,时而对着镜子比划着。每次夏彤阿姨都偷偷的告诉他爸爸长什么样子的,夏彤阿姨说他和爸爸长大很像,然后每一次回来,他就偷偷的对着镜子画爸爸。担心妈妈发现,每次他都是熬到妈妈回房了才偷偷的画起来,仔细翻翻,他都画了有十多张了。
笃笃笃敲门声想起,穆长安一惊,连忙桌屉里一塞,小跑着去开门。
“做什么呢?”辛暖揉了揉小长安的头发,“躲在里面这么久开门?”
“没有没有,妈妈怎么了?”穆长安定了定心,张开了手臂又往辛暖身上钻。
辛暖故意装作没看见桌屉里露出的一角,揽着小长安在自己身上坐好,“一个男孩子这么粘着妈妈怎么办好?”
穆长安哼哼,他见过别家五六岁的男孩子还天天要妈妈抱着呢,他才四岁可以理解!
辛暖爱怜的看着小长安,虽然只有四岁,可是五官精致俨然是穆易的影子,辛暖心里一抖,话问了出来,“小长安现在开心么?”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开心吗?
穆长安闪亮着眸子似在沉思,半晌,才展开一个笑容,“妈妈,小长安很开心。有外公,有小舅舅,还有妈妈。”辛暖苦笑,这孩子一个一个数过来,偏偏漏过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小长安为什么不问妈妈,爸爸在哪儿?”辛暖仔细瞧着,不放过小长安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却见小长安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没有了以往的生气,反问道,“妈妈想爸爸吗?”
辛暖一愣,没有直接问为什么,却关心她的心情。辛暖心里细细绵绵的如针扎般疼,“小长安只要告诉妈妈想不想爸爸,不用考虑妈妈?妈妈知道,今天小长安其实是想问关于爸爸的事情吧,那一次在雪地里,小长安都听到了吧!”
“妈妈和爸爸的事情,小长安不用操心,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但我们都是一样很爱很爱你的。”
“那为什么爸爸从来都不看我?”夏彤阿姨每次都说爸爸很忙很忙,每次都是夏彤阿姨说爸爸爱他,可他从来都没见过爸爸的样子,只能画出来。是不是他们都是骗他的,爸爸根本不喜欢他,还是爸爸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小长安的存在?
头紧紧的埋在她胸前,声音呜呜的。辛暖突然意识到,似乎每次小长安心情低沉的时候都会寻求她的怀抱,把头埋进她怀里,只有那里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辛暖心疼不已,“是妈妈让爸爸伤心了,所以爸爸在生妈妈的气。但是并不代表爸爸不爱小长安,小长安一定要相信,爸爸和妈妈一样都是很爱很爱小长安的。”
“妈妈,如果,如果,”穆长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妈妈说对不起,是不是爸爸就会不生气了?”长久没有回应,他惊得连忙抬头,抓住了辛暖的手,眼中慌乱不已,忙道,“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他一急,眼眶都红了,生怕辛暖生气丢开自己,好像那次一样,辛暖突然转都对他大声的生气,他害怕的好像会失去一样。穆长安紧紧的抓着辛暖,他可以没有爸爸,没有别人,不要画册,可是他一定要妈妈!
辛暖见他突然的惊慌,连忙拥紧了他,一只手不断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有没有。妈妈没有生气,小长安不要害怕。”她突然担心起来,小长安这样依赖她,这样害怕不安,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
“小长安,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爸爸,妈妈会带你回去。”这一刻,一个四岁孩子的小心翼翼和惊慌失措打败了她,让她有勇气面对未知的明天。即使穆易的怒气仍是无法排解,即使他仍是要‘毁了’她,为了小长安,她愿意回去试试。
“真的?”大眼睛瞬间恢复光彩,似是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妈妈真的愿意回去?”
辛暖笑着,正要回答,却见小长安又低下了头,摇着头轻轻道,“小长安是很想很想见爸爸,可如果爸爸还是生妈妈的气怎么办?如果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小长安不要回去。”他可以没有爸爸,甚至不要外公,不要小舅舅,只要妈妈。
“不会。”辛暖斩钉截铁,身为一个母亲,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给不了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辛暖捧起小长安的头,在他额头亲了亲,而后额头抵着额头,语气肯定,“不会的。妈妈永远不会离开小长安的。就算爸爸生气,就算他——妈妈都不会离开你的。”她不知道穆易会有怎样的举动,唯一能保证的只有她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经历她和穆易曾经历过的伤痛。虽然蓝薇和易兰之都是逼不得已的离开,但那样的伤痛,她绝不会让小长安同样经历一次!
“小长安,相信妈妈。妈妈永远不会丢下你的。”不知是否独自长大的缘故,还是与生俱来的那点遗传,这个孩子的安全感很少很少,她必须要用很多很多的爱和陪伴才能填满。
“嗯。”得到确切的保证,他安心起来,笑容复又明亮起来,明亮的眸子满是期待的光,“妈妈,你说爸爸会喜欢我吗?”夏彤阿姨说,爸爸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生很大很大的气,他不知道很大很大的气是多大的气,和外公生气一样么,他记得外公生气每次都罚小舅舅关在门外,下大雪好冷的天,最后都是妈妈拉着他过去外公才消气的!外公总说,只要一看到小长安,再大的气都没了!那么爸爸生大气的时候,也会这样看到他就不再生气了么?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现在他开始担心起见面的神情。辛暖欣慰的笑了,脸上却染了一层忧虑,时隔四年多,再见到他,她会怎么办?
一百二十四、人间四月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