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财看到村里这么多人都还惦记着他,很快把自己的困境抛到了脑后。一起生活许多年的乡亲们给了他一种生活的动力,尽管他知道许多人只是来看看。当真正的困难出现,即使跛着脚还得靠他自己去顶着,自己的苦难只有自己去承受,他也并不愿别人去顶着。他尽管跛了,还是想拼命去做生活中的一名斗士。他抱怨生活给他带来的苦难,但他冷静下来后绝不愿就此被它们打倒。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最深处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烈的生活渴望,它们就像火山下的岩浆一样在大地深处不停地涌动着,等待着哪一天打破这无人问津的沉默。
“旧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新年第一天也过去了,新的一年又会怎样过去?”当所有人散去,刘财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墙,他好像还没有从旧的一年里回过神。
屋外的爆竹声比昨天少了许多,刘财想捕捉昨晚那排山倒海一样的声响,但好久都没听到。他索性不去听了,却听到儿子扫地的声音和电视里传出的歌声。刘云正弯着腰把已经扫到一堆的垃圾往簸箕里扫,桌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在灯光照耀下有些晃眼。刘云没有发觉父亲在看他,端着簸箕出了门,碰巧遇到他母亲回来了。他母亲吃了下午饭就去串门了,她不像刘村其他妇女那样整个下午呆在一个地方一聊就是三四个小时。这不是因为她的本家子亲戚多,而是刘村许多人家都去了她家,于情于理,她都该去各家拜个年,她知道乡亲们平时都照应着他们。
村南的公路上,夜色夹带的刺骨寒意正不断加重,橘黄色的路灯断断续续的映照着狭长的公路。路旁,两个人正向东边走去,他们低着头说着话,在一个路灯下,脸庞渐渐清晰起来,原来,一个是刘建社,一个是黄磊,刘村的村长和村委书记已经商量好到刘强家去给他拜个年了。
其实,作为乡亲,到谁家去是不需要费神的,但这个道理用在一般人身上还行,用在干部身上恐怕就不那么合适了。去刘强家这件事的确是刘村的两把手商量的,不过他们商量的主要内容不是去不去,而是去了之后说些什么。不得不提的是,刘村的这两把手曾经都扬言要为村里修路,但好长时间都没搞起来,最终是刘强掏自己的腰包修了,还要修排水沟,把村委会办公室都盖了。这使他们两个的感情很复杂,他们都是被刘村人认为有能耐的,但生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折腾出什么名堂,一个后生却搞得风生水起。难道这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吗?他们打心眼里没这样认为过。
当两个大红灯笼映照下的石狮映入眼帘,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穿过敞开的朱红色大门,黄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刘强……”不知道他是否在家。
他们猜他是在家的,像他这样的人会到谁家去串门呢?他们继续向屋里走去,刘强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屋前斜着脑袋向门口望去。待建社和黄磊又走了几步,他才认出他们,连忙向前走去说:“书记,村长,快到屋里坐。”
他们进去后,刘强才跟着进去,他的妻子看到建社和黄磊后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连忙沏茶递烟。
“本来白天就想过来的,又怕你们忙,没过来,现在来给你们拜个年。”黄磊看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看起来却像小二十几岁的刘强说。他在刘村还没和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看书记说的,还是书记‘关心人民’,你和村长一年也够忙的。”刘强看着妻子,他妻子也附和着,黄磊推脱的笑了笑。
“你为村子做了许多事啊,别说咱这村里,就是咱们县,咱们市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你做的事,村里人都记着里。”建社感慨的说,他刚停下抽口烟准备继续说,刘强就接着说:“都是应该的,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故乡吗?这可是咱们生长的地方,不是有许多人说什么落叶归根,寻根问祖吗?这些咱不懂,但家乡是一个人休息的地方,这话绝对没错。”
“还是你能行啊!如今算熬出来了。你这前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你看咱们村现在这些人都忙成啥了?日子和你比起来差远了,他们就是再努力几辈子都赶不上你,你真是能行啊!”黄磊确实不知道刘强在外面做什么,这个问题对整个刘村都是个谜、
“过去的是过去的。对了,我想过完年就开始把村里的水渠修了,你们看怎们样?”
黄磊望了望建社,知道刘强不想提自己在外面干些什么,这使他感觉有些奇怪。他想,许多取得一些成就的人都喜欢谈论自己艰苦奋斗的经历,那些经历像是带有传奇色彩,而他们自己毫无例外的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行,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开始,要是需要村里做些什么的,你就直接说。”建社和黄磊对了一眼看着刘强说,顿了顿补充到“你把村里的路都修了,我和黄磊还有一些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给每条路取个名字,县城哪条路没有名字呢?咱村虽然比不上县城,但给路取个名字也方便人们。”
“好啊,那就取吧,取个名字以后就不用用手指着说‘这条路’,‘那条路’了。”刘强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那行,咱们村才修的有五条路,东西两条,南北三条,我们合计了一下,觉得南北三条路从东向西依次叫强一路、强二路、强三路,东西两条路,由南向北依次叫强四路、强五路。咱农村人不讲究什么,通俗易懂能让人记住就行,你看怎么样?”建社说的时候,刘强和他的妻子互相望了望,这样命名的原因和以后产生的影响他们自然知道。
刘强的妻子、建社、黄磊都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刘强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他先感到自己的脸一阵火辣,接着是高兴。如果这样了,刘村就会记住他,几代过后,人们说起那几条路时就好像在谈论他,这无疑相当于给他立了个纪念碑。他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的说“村里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名字叫着顺就行。”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