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宇文紫玲是辅国公唯一的女儿,爱若珍宝,辅国公有意将紫玲嫁给你,你若娶了,待她好,将来在朝中,必定会青云而上。”肖凯端着茶碗,用盖子拨弄着茶叶。
肖玄从清风山回来,他们父子极少见面,每年除了节日必须一起吃顿饭外,平日里基本不走动。这几日,肖凯找他找的勤快,想必也是因为他的婚事。
前几日,肖玄才从谢温口中得知自己与谢遥的婚事,现在肖凯又想攀上宇文彦,肖凯的心思,他不用想,也是懂得。
“前几日,爹不是和谢伯伯商量着为我和遥遥完婚,怎么又说到宇文小姐了。”肖玄状似无意的说道。
肖凯放下手中的茶碗,语重心长的道:“你和谢遥的婚事,那都是你娘和她娘定下的,现在你娘和她娘都已经去了,这个婚约自然不算事情。我本来是想着你和谢遥一起长大,你们成亲自然是好的。但是,作为官宦家的子弟,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辅国公看好你,想将女儿嫁给你,是你的福气,这是好事。你若是同意了,我过几日和大将军说明了,退了你和谢遥的婚事。”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朝中的大权谁握着,南国上下谁人不知。
肖玄收起笑意,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肖凯立刻变脸,厉声道:“玄儿,你也不小了,怎么可以任性而为,权衡利弊,娶了宇文小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肖玄冷冷的一笑,剑穗在手指中打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口嘲讽的道:“我肖玄无须靠一个女人。”
“啪。”肖凯拍桌而起,这句话直接刺痛了肖凯脆弱的自尊,百里城的人谁不私下里笑他,就是因为他娶了公主,才有了丞相的位置。那又如何,他肖凯能坐在这个位置,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挤下他,一群嫉妒成狂的鼠辈,肖凯怒道:“这桩婚事必须退掉。”
“老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后堂中走出一名衣裳华丽的女子,妆容精致,气质虽好,吊着的眼角却带着几分狠戾之色,扫过肖玄,嘴角勾着冷笑,此人正是宇文香。
肖玄低着头,手指停了下来,剑穗从手指间滑了下去。
肖凯瞪着肖玄,哼的一声。肖玄却猛的站起来,朝屋外走去。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肖凯喝道。
肖玄背着身,道:“听到某人的声音,便感恶心,如蝇在喉,吐之方快。”说完,不做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气得宇文香全身发颤。
“逆子,真是逆子……”
“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就这么难。”向子期翻着手中的书,屋中点着很多灯火,照的屋里非常的明亮。
“此人躲在谢府中,谢将军十分警惕,属下无法下手。”
已经到了谢府中,晋王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向子期放下手中的书,道:“这次的追杀令收回。”
“是。”
纵观朝中上下,宇文彦大权在握,居其高位,却只谋求私利,不谋其政;肖凯无能,如同墙头之草;朝中的大臣也多巴结着宇文彦,聚集成党;唯有谢温,忠心耿直,又手握兵权,若是他较真了,这事儿也就认真了,晋王恐怕也没有几天的好日子,可鹤立鸡群,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谢温……向子期闭上眼。
一轮明月高挂半空,星子一粒一粒的点缀在夜空之中。
今夜的百里城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街上的花灯将整个百里城照的如同白日,奇特的是,有很多男女带着面具,携手相游。
听说在花灯节的时候,若是约出自己心仪的女子或者男子,二人一起带着面具,共游花灯节,如果不被人群冲散,便可以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李恪,你带着这个面具,我带着这个面具,这样,我们才可以一起游街。”伊香递给李恪金童的面具。
李恪带着疑惑的接了过去,“这是?”
“这是花灯节的习俗,只有带着面具才可以逛花灯节。”伊香理所当然的道,见李恪不懂,伊香一把拿过面具,惦着脚,亲自给李恪带上了,吓的李恪赶紧退了一步,低着头,然后又抬头看看伊香,眼中带着慌乱。
“书呆子。”伊香娇嗔道。
啧啧啧,看来伊香是喜欢上这个书呆子了,三人一起出来,谢遥知趣的落在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竟然隐隐有些落寞。
“早知道……就不和他们出来了。”
突然觉得这里的热闹不属于自己,脑海中,闪过肖玄那张笑眯眯的眼睛;这几日,也不知道爹为什么一反常态,竟然不让自己去肖府,也不让肖玄来谢府了;他们两家向来关系不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断了。而伊香,谢遥无奈的叹息一声,她的眼里现在哪有自己。被见色忘义的家伙舍弃,独自一人看花灯,往年的花灯节,三人把臂同游,是何等的热闹开心。
谢遥失落的走在人群中,忽听有人喊自己,回过头,竟看见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向子期;那日离开,就病了很长时间,到今天才出了门,脑中差点就将向子期给忘记了。
“子期……”谢遥惊讶之余,也不免有些羞愧的道:“这几日一直在家养病,都忘记了上门拜谢了。”
向子期依旧冷硬的一张脸,伫立在人群之中,自有一股高贵清冷的气质,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身后没有跟着那名红衣女子。而那个车夫,却在不远处站着,大致看到向子期走到谢遥身边,下意识的隔着很远。
谢遥倒是十分好奇他是什么人,身边的人都如同一块木头一块冰一样。
“花灯节还是这么热闹。”向子期并未接谢遥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难道子期以来也看过花灯节吗?”
“嗯,小的时候,在百里城待过,与父亲母亲一起看过。”依稀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不忙,便会带着母亲打扮成平常人家的模样,一家三口都带着面具,手牵着手,那时候的快乐,彷佛是一场梦。
“原来,子期就是百里城的人,为何后来搬走了?”谢遥好奇的问道。
“后来,父亲死了,有人便欺我孤儿寡母,夺了我们的家产,母亲一气之下,生了大病,便死了;我只好投了晋城的亲戚。”向子期简简单单的说完。
谢遥恍然大悟,难怪向子期的性子冷漠,小时候经历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遭遇。肯定都变的性子内敛冷漠;不由得,心里生出几分同情,道:“子期,这些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难得回到百里城,赶上花灯节,也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我们先去买花灯,然后去阳湖许愿,我再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怎么会过去,还有大仇未报;身上每一次的痛,和胸前的烙印,无时无刻的不再折磨着他,提醒着他,要他报仇,他苟且而生,就是为了等到覆灭南国的那一天。
向子期看着谢遥笑颜如花,眼中仿若载满了星辰,快乐的看着他。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笑,轻快的喊着他的名字。
而如今,她还是那个她,而他已经不再是他。
阳湖中的漂浮着很多的莲花灯,谢遥将莲花灯放入阳湖中,双手合十。
向子期放好了花灯后,偏头看她,见她样子虔诚,认真,嘴角莫名的露出浅笑,刚好被谢遥看了去,谢遥呆了呆,心想,师傅曾经说,佛祖的拈花一笑,是这世间最美的笑容,但她是不可能看到的。而看到子期的笑,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顿时,让她呆愣了片刻,傻傻的道:“子期,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向子期也微微一愣,随即站了起来,“既然许愿了,我们再到别处看看吧。”
“好啊。”谢遥站起来跟在向子期的身后,意外的看到手中提着花灯,迎面走了过来的肖玄,与他并肩而来的,正是宇文紫玲。
谢遥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肖玄的目光从谢遥身上转到了向子期身上,嘴角勾着温润的笑,一如往日的模样,弯着一双丹凤眼,道:“难怪这几日遥遥不愿意见师兄,原来是找到了意中人了。”
愿不愿意见他,他们彼此心里清楚。
谢遥瞪了过去,冷声道:“难道只许你有佳人相伴,就不许我有知己相陪了吗?”
宇文紫玲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谢遥,听着二人的话,不禁嘴角含笑,样子十分温婉可爱,再加上她一头半散半挽起的乌发,如同上等黑绸一般光滑黑亮,衬着脸色雪白如玉,身段高挑,站在肖玄身边,不必带着那些面具,旁人也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难道就是谢小姐吗?是和肖公子一起在清风山学艺的那位?”宇文紫玲妙目中含着好奇,声音温软的问道。
谢遥压下心底的不舒服,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位宇文紫玲小姐,也不知道是因为肖玄的缘故导致她心里从一开始便对这位小姐没了好的印象,还是因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她。
谢遥一把挽住向子期的手臂,抬着下巴道:“我还要和子期去玩别的,二位借道。”
“遥遥,不防与师兄一起同游,四个人一起不是很热闹吗?”
“我怕扰了二位的雅兴,也怕你们扰了我和子期的清静。”见肖玄未动,谢遥直接拉着向子期绕了过去,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见肖玄盯着谢遥走远的身影,宇文紫玲的笑意略去,片刻,又温婉的含笑道:“谢小姐倒是娇俏可爱,她身边的那位公子也是气度不凡,应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吧。”
肖玄回过头,一如既往的笑道:“我们去放花灯吧,今天许愿的人这么多,若是迟了,这些愿望就要排队等着老天爷批准了。”
终于走远了,谢遥气鼓鼓的扭头看看身后,人来人往的,已经看不到肖玄的身影。
“你想挽着我的手臂到什么时候?”
听到清冷的声音,谢遥才惊醒过来,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退后一步,歉意的道:“对不起。”
每次一遇到小玄子和宇文紫玲在一起,她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低落,生气,反正就是不痛快,满脑子都是关于小玄子的事情,脑袋莫名的犯晕乎。
向子期低头看着谢遥道:“你,很喜欢那个人?”
“啊?”谢遥抬起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立刻摇头否认道:“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很讨厌很讨厌他,从小就讨厌他。”
“啊,子期,说好的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的,不能耽搁时间了。”谢遥赶紧转移话题,此时,她心乱如麻,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自己的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谢遥回头看看向子期,又看看被向子期拉住的手。
“走的那么快,我跟不上。”向子期清冷的道。
谢遥抽出手,歉意的道:“那,我走慢一点。”
两人越走越偏僻,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灯火挂着。
“就是前面那个眺望台,我爹说了,这个眺望台就是白将军造的,大概有六丈的高度,专门用来监视城外的事情。不过,很多年过去了,这个眺望台也就废弃了,虽然年久失修,破是破了点;不过,站在眺望台看花灯节的风景,视野特别的好。”说着说着,二人已经来到眺望台下了,谢遥和向子期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
当年,眺望台完工后的第一天,白安世便带着他和他娘来到最高处,眺望着城外的风景,他爹意气风发,豪气万丈,誓言将来一定会一统这大好江山,南不分南,北不分北,江山天下为一家。
转眼,已物是人非。
“我们上去吧。”里面黑漆漆的,谢遥以为向子期害怕,站在那里不动,谢遥拍拍胸脯道:“别怕,有我。”
“好。”向子期跟在谢遥身后,里面的构造像佛塔一样,楼梯很窄,踩在上面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二人直接上了最高处。
上面黑漆漆的一片,四面通风,风声穿室而过,发出呜呜的怪叫声,谢遥直接站到最外面的围栏上,“子期,快过来,是不是很好看。”
向子期站到谢遥身边,从这里看去,百里城闪着金色的光芒,远望而去,仿若一条金色的龙,确实很壮观。
“这里,确实很好。”向子期轻声道。
或许因为站的高,上面的风比较大,被风一吹,心情渐渐好转过来,道:“往年里,我都会和伊香还有小玄子一起来的,唯有今年,落下自己一个人了,好在有子期陪着我。其实,小的时候,还有待我特别好的哥哥,可惜,我回来后,他就不在了。”
向子期微微一愣,他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哥哥是他,不想,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将他忘记,便问道:“那个哥哥去哪里了?”
谢遥沉默了,过了片刻才道:“很多人都说他死了,但是,我总觉得他没死,我一直都盼望着他回来,可是好几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回来;现在,连我也开始怀疑,他可能真的去了。”谢遥声音轻和低,随着风声,一吹便散了,向子期依旧将每个字听的很清晰。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消失了就消失了?”
“如果,他还活着呢?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会怎么样?”向子期问道。
“只要他能回来,平安就好了,我会继续喊他羽笙哥哥,我们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向子期没有说话,谢遥抬头望着向子期,风将他的头发吹到身后,在暗中肆意的飞扬着,隐在暗中的身影,让人觉得孤寂而不可触摸。
“子期呢,你有朋友吗?”
“没有。”
“哦。”
向子期低低的咳嗽了几声,谢遥吓了一跳,道:“差点忘记你不能受风寒的,这里风大,我还是扶着你下去吧。”
“嗯。”
第十章:花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