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的光华,悄悄播洒,黑寡妇静默一会,拭干因刺痛的白光而流下的眼泪。她知道他不会回头,今夜的喧嚣,更确定了这一点,“为什么?”心底出奇的空虚,像是有一把刀,一把死神打造的鬼斧神刀,挖干了她的心,她的泪。
极目远方,圆圆的丘陵,爬满了黑点,一会儿,又都不见了。
清晨来得很迟,日头昨晚似乎喝了点酒,很不明亮,就连天边的雾气,都有一种微醺的感觉。犬吠声渐渐走远,沙丘的后面,爬出一个半裸的老汉,他用手撑起胸膛,漼一口唾沫。
凌乱的白发,满脑胡思乱想,老汉没有跑远,而是就近躲了起来。他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像是去什么隐秘的地方,或是去寻找传说中的“金银岛”,容不得他人分享。
老汉滚到一处山丘后,腾开双臂,用力挖着什么,忽然,地面多了一道黑影,用熟悉的语气道:“哈哈,杂毛,你说的宝藏,原来还真有啊!”
杂毛一吓,竟然被空气噎住,连连咳嗽,匆忙回身道:“什么人?宝藏?不,什么也没有。”他认出萤火,又缓和道:“你,想怎么样?”
萤火笑笑,右手缩进袖口,又把整支胳膊从领口翻出来,盯着上面的“血”字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不认识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杂毛一惊,他哪里晓得“血”字的含义,摇头说:“什么?”萤火一本正经,顿字道:“血宫麾下‘血’字号密探第零零发号,就是我。”
杂毛傻了眼,他听过密探,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时结巴道:“是,是有个宝藏,咱们,五五分,五五分最好。”
萤火穿好衣服,盯着土坑道:“那还等什么,快挖啊!”他挽起袖口,戏虐一笑,又说:“老头,不如我们谁先挖到,宝贝就归谁,怎么样?”
杂毛喊道:“这!我一个老人,还指望这点养老,你前程大好,还是平分,平分的好。”他一边叫嚷,一面死命的挖下去,“平分,……平分。”
萤火觉得好笑,点点头,跟杂毛一快刨土。这里的流沙,始终保持一样的厚度,吹走多少,又添来多少。
他们挖了一会,渐渐显出一截圆木的端角,顺着树干挖,整整一根圆木便被撬到沙地上来,沉甸甸的,看样子,其中定藏了杂毛所谓的“宝藏”。
杂毛大喜道:“揭开看看,好东西,好东西!”
他们各自站到一端,用指甲扣住圆木中轴的裂缝,猛地一揭,呼啦啦,里面洒出许多血红色的碎末。杂毛站在顶风一头,一下子,被扬起的红粉迷住双眼,连连叫苦。
萤火跳到跟前,用手捏起一撮红粉,鼻子嗅嗅,舌尖尝尝,笑道:“不是调料,倒像是石粉,你说的宝藏,不会就是这些吧?哈哈,哈哈。”
杂毛哭笑不得,抓起两把红粉,怪叫道:“原来是这些!原来是这些!”羞得面红耳赤,像走进了女厕所,左右为难。
萤火怪问道:“这些是什么?”
杂毛垂头说:“哦,我们在采石场挖石头,你应该记得。这些东西,就是从石头里面炼出来的,我本以为是什么金银,结果……”,他叹气道,“还是石头。”
萤火直起身子,环顾四周道:“那这下面埋的,都是石头粉末?”杂毛点点头,无精打采,像是一口气喝了十几顿丧家酒,浑身晦气。
红粉随风飞扬,和黄色的沙尘,混合出一道夺目的精彩。萤火解下腰间的布袋,装了点红粉,抬头道:“走吧,这鬼地方,不走,你还等着坐牢,去啃那块干膜?”
杂毛有气无力说:“走?去哪?除了北面的‘天路’,这里都是天狼教的势力,想活命,怕没那么容易。”
他们还是启程,天黑的时候,躲进一个山洞,这一夜,出奇的冷。
夜色朦胧,狼狗队歇在一处山脚,狗头揉揉肩膀,揪下一根鼻毛道:“哦,那个,兄弟们都累了,把火点上;这个,把吃的、喝的都拿出来!”
木炭、柴禾、干粮、生肉、酒水,哗啦啦摆了满地,那些背包里装的,竟然都是吃喝,他们不像来追劳工,却像是专为野炊而来的。
狗头拍拍手,解下坚硬的胸甲,放在膝盖上,变成一个盛菜的盆子,挠挠头道:“这个,人都跑了,现在追也抓不到,是不是!那个,挖矿的人手不够,就叫那些狼兵去抓,和咱们没关系,对不对!哦,哦,先吃饱喝足,开动!”
一片欢呼,刀枪支成烤架,头盔当作酒碗,狼狗队觥筹交错,咣咣做响。
狗头越喝越乐,哼起了荤段子,咿咿呀呀的乱吼,他唱的再烂,也有人叫好,这些士兵,都喝的醉了,“喝一个!”“碰一个!”“再唱一个!”
不远的山洞,正躲着萤火和杂毛。
寒冷,是一把利刃,刀刀割裂他们的面颊,躲在这样阴冷的地方,萤火总感到不舒服,似乎从前,他曾经来过这里,那份透心的冰凉,久久不能让人入睡。
杂毛没有动,他半眯着眼睛,发现萤火一会搓手,一会跺脚,上蹿下跳,嘴里呲呲冒着白气。他只是把衣服裹紧,再裹紧,不挪动一下,生怕走漏半点热气。
寒气,钻到了杂毛皮肤里,他只是撇撇嘴,努力睡觉;钻到了杂毛肌肉里,他有些局促不安,却还是不动,口里数着“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一番活动,或许不一定称做活动,不过是乱蹦乱跳的折腾,萤火的手心、额头都渗出汗珠,他连忙拭干,嘴里吐出两口白气道:“喂!你说的天路,到底在哪里?”
寒气钻到杂毛骨头里,他嘴唇惨白发紫,根本没有血色,他还是那样坐着,不过鼻子里,只剩下出气,没有进气了。
萤火端详一阵,搓手道:“没冻死说一声,喂!杂毛,杂毛!”他有些紧张,杂毛的表情,和棺材里的僵尸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只还在痉挛的左脚。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