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桌面上龙飞凤舞刻着四行大字：“小儿张狂，周身空当，取尔性命，何用刀枪”。
　　第五十九章欲罢不能
　　碧瞳皱眉道：“呸！好大的口气！既然有这般本事，这会儿怎么夹着尾巴逃了？”她心中恼怒，提起寒刺向字上胡乱划去。
　　楚染风摆手将她止住，叹了口气道：“只怕未必。你仔细瞧瞧，这些字是用什么刻上去的？”
　　碧瞳一怔，果然俯身细看。
　　只见这十六字笔迹甚粗，入木几乎有半寸之深，笔画间挥转自如，便似是用毛笔在纸上随意书就。她不经意的伸手在字迹上摸了摸，指尖却恰陷入笔画凹处，触手圆滑，只比自己手指略宽少许。她心念闪过，身子便是一抖，惊愕的抬头望着楚染风，颤声道：“难道……难道是用……手指划上去的？”话一出口，脸上血色全无。
　　楚染风道：“不错。你瞧，他手指随手刻出，居然便比你适才用兵刃划下的还要深，此人武功之高当真骇人——”说到这里，猛然间心中一动，转头望着那碟花生出神半晌，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适才他便是用这个当作暗器！”
　　碧瞳又是一惊，道：“怎么会？这么一粒花生，又轻有小，怎可能掷出那么远？”
　　楚染风苦笑道：“可偏偏有人不但掷得出那么远，还能在掷出的同时使上相同大小的反力，花生在我身上不过轻轻一触，立时激出反力将来势消尽，二力交抵，反将那颗花生震碎——‘取尔性命，何用刀枪’……看来他若想杀我，当真不必费吹灰之力！”
　　碧瞳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上顶，定了定神，强笑道：“染风哥哥，那人即便再如何厉害，终究还是强不过你爹的，是不是？”
　　楚染风沉吟不答，从碟中拈起一颗花生出神把玩，半晌，缓缓摇了摇头道：“倘若单论内力，只怕我爹尚不及他。”
　　碧瞳不由得面色惨白，愣了半晌，微一点头，低声道：“哦。”脸上神色转淡，已不复见适才的惊惶。
　　楚染风轻声道：“瞳儿——”
　　碧瞳抬起头来对他平静一笑，截口道：“染风哥哥，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天亮，你再去多睡一会儿，我们一早还要赶路。昨天你去买马的时候我问过小二，他说天魔山从这里向北不过七八天路程，若赶得紧些，大概五六日也便到了。”
　　楚染风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道：“瞳儿，你也看到了，噬天盟人多势众，异人无数，我们此去只怕当真是以卵击石，你当真不怕么？”
　　碧瞳脸上笑靥渐去，静静看着他，轻声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够始终伴你左右，即便明日便死，我也当诚心感激上苍此生待我不薄。”
　　楚染风痴痴的望着她，只觉得那一双深深的眼眸中，似有着千重万重的绵绵烟雨，海角天涯，他俯身在碧瞳额上轻轻一吻，微笑道：“傻丫头，祸害活千年呢，倘若这么容易便死了，那岂不是天理不容？快收拾东西，我们回紫豪山去。”
　　碧瞳一怔：“回去？”
　　楚染风点了点头，正色道：“噬天盟中居然有这般高手助纣，我们实不可再逞强误事，须得马上回山向我父叔禀报，早作计较。”
　　当下二人匆匆收拾了随身之物，携手下楼。适才一番厮斗，店中掌柜伙计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早躲得不见了人影，楚染风抛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到院后马厩解下昨日买来的两匹白马，二人当即离店，打马向紫豪山方向疾驰。
　　这一路奔了约有一个多时辰，驰入一片繁茂树林时，东方已然见白。碧瞳对噬天盟本便颇有惧意，只是宁死不愿同楚染风分离，这才决意生死相随，如今知道不必再去天魔山拼命，自然欣喜，眼看得红日东升，天下大白，更是如释重负，转头向楚染风笑道：“染风哥哥，你猜你回山之后，你爹和你师叔会不会冲你发脾气？”
　　楚染风一笑，反问道：“你听过说书吧？”
　　碧瞳怔了一怔，道：“我和锦鱼姐姐混进洗剑门的时候，在陈州府听过几段，怎么了？”
　　楚染风笑道：“那你听书里说，那些钻天捣洞上窜下跳的强盗横梁、绿林好汉们归了案伏了法，押到官府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碧瞳侧头想想，道：“第一件事……是录口供么？”
　　楚染风笑道：“错了，是打一百杀威棒。”
　　碧瞳忍不住“咯”的一声笑，笑过之后却又不禁心急，蹙眉道：“他们要打你么，这么凶！那我们不回去了！”
　　楚染风却满不在乎，懒洋洋的一笑道：“私自下山乃是我们门中大戒，若是挨上几下就算揭过去，那倒也值了，再说眼下外有强敌，我爹他们也未必有闲工夫跟我耗这份力气，我猜多半也就是骂我几句关上两天，灭灭我的气焰罢了，等到日后闲下来，若是心情好呢，再一并算账。”
　　碧瞳点了点头，垂头默默不语，神情忽转郁郁。
　　楚染风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碧瞳轻声道：“说到回去，我就想起锦鱼姐姐，不知她现在好不好，人又在哪里？染风哥哥，你说姐姐那晚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的偷偷走掉呢？”
　　楚染风沉吟道：“或许——”抬起头望着前路，陡然间神色一变，道：“糟了，我们走错方向了！”
　　碧瞳道：“不会啊，我记得来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楚染风微微皱眉，道：“是你记错了。”
　　碧瞳迟疑道：“可是——”
　　楚染风截口道：“听我的没错！这边来，我们该走西边那条小路！”说罢拉起碧瞳的马缰，不由分说便要打马转西。
　　碧瞳心下疑惑，四下看看，忽然手指前方欢然道：“染风哥哥，我就说我们走的没错，你瞧，前面不就是我们昨天靠着睡觉的那棵老桂树，旁边还有块大青石，我不会记错的……”说到这里却猝然住口，面色瞬间苍白，随即“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楚染风叹了口气，从马上探身过去，将她的头揽在怀里。
　　树林不远处，一株苍绿老桂的冠顶支出一条粗壮的枝丫，枝上赫然挂着六颗血淋淋的人头。轻风徐徐，六颗人头在枝头兀自随风摆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