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瑶全身一颤,俯身抱起婴儿,默默向峰颠山院走去,经过楚莫尘身边的一刹那,两道泪水“唰”的直流下来。
楚莫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两眼空洞。不知过了多久,他茫然抬起头来,却见一弯白月挂在斜天,宛若伊人素眉,那清清冷冷的一汪苦涩,终于还是从心底直涌上来,直至灭顶,呛得他几乎窒息。
两日之后。八月十五。月满中秋。紫豪山上宾客盈门,各路武林豪杰云聚。婚堂之上,群豪尽愕,新娘居然不是与“逍遥仙郎”早有婚约情意深笃的绛花门掌门水倚篱,而是她的同门师妹。非但如此,新娘怀中还抱着一个足有两岁的玲珑娇儿。
红烛堂上,玉郎憔悴。鸳鸯帕下,红颜凄凉。
不出月余,御玄派掌门“乾坤剑气”谷沧怀正式将掌门之位传予大弟子楚莫尘。
数月之后,沈、刘、钟师兄弟三人出师下山,各自独闯江湖。
此后,楚莫尘武功神进,声威愈震,年纪轻轻即已身列当世顶尖高手,同武林中屈指可数的耆宿泰斗共擎江湖,江湖中改称“逍遥散仙”。
第三十一章换了人间
年年花逝,岁岁春凋,一十七年弹指一挥。
八月浓夏,时间已是黄昏,紫豪山中到处一派安祥暮景。
忽然,静谧的空山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年匆匆上至山顶。
只见这少年面如削玉,目似朗星,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飞扬清秀的脸上满是精灵顽劣的神情,只是右边白净的脸颊上斜了长长一条血痕,显是刚被利器划伤。
临近御玄派大门口,少年小心翼翼的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蹭到紧闭的大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院内静悄悄的毫无声响。少年暗暗偷笑,轻手轻脚的转到院侧高墙下,一纵身越墙而过,轻飘飘落入院内,便如一叶落地,悄无声息。
他落脚之处在院中最北侧,除了一间供御玄弟子们素日打坐炼气、修习内功的敞室之外,便是一排青竹小舍,当年本是楚莫尘师兄弟的住处,如今沈、刘、钟三人离山云游已久,这排竹舍便改由楚莫尘门下弟子居住。
少年身一站定便即鬼头鬼脑的东张西望,不料偌大的山院中却是一片昏暗寂静,既不见半星灯光,也没有丝毫动静,便如同一座空院一般。他微一皱眉,蹑手蹑脚的正欲抬步,冷不防猛听身后一人叫道:“大师兄!”
少年毫无防备,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只见一人手持烛台从敞室中走出来。
他长吁一口气,低声道:“吓人也别挑晚上,要死人的!”
原来这白衣少年便是那个十七年前被楚莫尘和唐婉瑶抱回的婴儿,取名染风,如今是御玄派第九代的掌门大弟子,那持烛少年名叫丘启桥,师兄弟九人中排行第八。
山中习武枯燥,楚染风又生性贪玩好动,若要他严守门规本本份份关在山上修心养性,还不如直接架锅煮了他好过些,因此隔不上十天半月,他必会乘父亲不留意时偷偷下山闲逛一番,多则半日,少则一二个时辰,晚饭之前再若无其事的溜回来。楚莫尘深谙此子性情,这点小伎俩岂能瞒得过他?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惹出祸来便懒得同他计较罢了,反正就算当真打断他两条腿,他滚也要隔三差五滚下山去透透气。
可是这次楚染风下山,不巧正撞上一件麻烦事,居然耽搁了三日方归,他料到父亲此番必定大发雷霆,这才鬼鬼祟祟的翻墙进来,预备先悄悄从师弟们那里打听到父亲究竟暴怒到何等地步之后再作打算。
丘启桥持烛走近,“嘿嘿”笑道:“大师兄,师父正在盘算是拆了你的胳膊好呢,还是打断你的腿好,我们都当你再不敢回来了——咦,你的脸——”
楚染风赶忙嘘声道:“我知道你们很想看热闹,可是劳驾你帮帮忙小声一点,我口供还没编圆,你别现在就把我爹引来!”
丘启桥脸上神色尴尬,悄声道:“大师兄,师父……师父他……”话未说完,敞厅中灯火忽明,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冷道:“都编了些什么口供,说一个来听听。”
话音未落,一人缓缓走了出来,清衫缓带,风神飘洒,正是楚莫尘。其余七个少年弟子依次随出,幸灾乐祸的躲在师父背后,冲着楚染风挤眉弄眼的扮鬼脸。
楚莫尘微一摆手:“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弟子齐声应道:“是。”规规矩矩的默默散去。
楚染风认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今天静得古怪,一定有鬼!”
楚莫尘道:“没有人那么闲特地守在这里堵你,我不过是凑巧带他们在‘御气阁’中运息调气,为防他们定力不够分心走神,这才熄了灯火,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迎到了少掌门的大驾。”
楚染风赔笑道:“爹,其实……”
楚莫尘锐利的目光从儿子脸上扫过,停在他右颊伤口上,道:“又在外面跟人动手了?”
楚染风知道躲不过去,只得硬起头皮道:“爹,这一次可当真怪不得我!前日我刚一溜……刚……一下山就碰见一群贼人闹事,山下集市被他们砸得稀烂,我好言劝过,他们偏不肯听,我记得爹平日里常说,路见不平须得仗义出手扶弱锄强,方才不负我们学武一场——”
楚莫尘知他没事也要惹出些事来,打则打矣,劝却未必,不过是东拉西岔,扯些混得过去的理由出来,好令自己不至重罚,当下白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楚染风缩了缩头续道:“谁知道那些人不但脓包,而且还无赖得紧,七八个人联手打不过我一个,不肯服软也就算了,一边夹着尾巴逃,口里面还不忘了不干不净的逞能,说什么有种就等上三天,待他们副门主一到,定然要我好看。”说到这里,偷偷瞄了父亲一眼。
楚莫尘沉声道:“所以呢?”
楚染风道:“所以……所以……我怕若是回了山,到时爹一定不会再放我出去——我一人爽约倒没什么,可我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御玄首徒,若被他们以为我居然胆小怕事不敢赴约,那岂不是栽透了咱们御玄派的名头?”
楚莫尘“哼”了一声,道:“被人明晃晃划了一道在脸上,难道这样就替御玄长了风头了?”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