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瑶撇开酒碗,直接捧起酒坛,仰头便向口中拼命灌去。这酒果然甚烈,只辣得她的眼泪直如店外的大雨,滂沱而下。
她喝得太急,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正当哭得悲切之时,忽听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姑娘需要帮忙么?”
唐婉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桌子对面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黄瘦道人。这道人披头散发,身穿一袭破烂道袍,手持一杆八卦条幡,与那些游走街巷的江湖术士的装束并无差别,可那一张脸却如同死人一般的僵硬蜡黄毫无生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叫人一望之下便没来由的心底生寒。
唐婉瑶的目光与他方一接触,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一抹泪痕强作镇定,冷冷道:“姑娘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不想死的就滚远一点!”
那道人却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唐婉瑶的脸看了片刻,不慌不忙的道:“贫道揣测,姑娘怕是为情所苦,不知是否?”
唐婉瑶“嚯”的站起身来,虚掌成爪,长甲幽厉,森然道:“若不想死在这里,我劝你还是趁早滚开的好!”
那道人却毫无惧色,神情木然,缓缓续道:“所痴之人另有其爱即成婚配,郎心如铁回天乏术,美人只有在此独饮独泣,可怜,可怜!”
唐婉瑶面如死灰,颓然跌坐,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道人不答,自顾自的道:“我还知道你这一生,注定伴郎不得郎。”
唐婉瑶惨白着脸凄然一笑,喃喃道:“伴郎不得郎?我只求能一辈子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就好,还敢奢望什么得与不得?可是……可是他身边分明已经有人相伴,哪里还容得下我?”
道人眼中忽然闪出一道异样的光芒,他紧紧盯着唐婉瑶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所以我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唐婉瑶只觉得一股阴气直逼过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恐惧,好像坐在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怨念缠身的阴魂幽鬼。她全身颤抖,正想要夺路逃走,楚莫尘的身影却突然闯入脑中。她身子不禁一震,呆了一呆,鬼使神差的道:“好……我知道你不会白白帮我,你想要什么?”
道人阴沉沉的一声低笑:“我要你配合。”
唐婉瑶一愕:“配合什么?”
道人起身向店外走去,道:“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唐婉瑶急叫:“道长!你就这么走了,我该去哪里找你?”
道人头也不回的道:“不用你找我,我自然会去找你。”
唐婉瑶道:“道长!”追出去时,道人早已经消失在无边雨幕之中。
唐婉瑶浑身汗毛悚然竖起,暗道:“那人……那人难道当真是鬼?”急回头寻找小二,却见小二伏在柜台上,鼻息沉沉,睡得正酣,看情形竟似是被人点中了昏睡穴。如此说来,只怕那形迹诡异的道人非但不是鬼,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唐婉瑶心中惊惧不定,隐隐觉得摆在眼前的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可是一想到道人适才所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放手,反正最多不过是赔上一条性命,只要能够同楚莫尘长相厮守,她唐婉瑶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索性什么都不再去想,抓起酒坛狂灌烈酒,如饮白水。
第二十五章不速之客
过了不知多久,当唐婉瑶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紫豪山上自己平日居住的小竹轩中,窗外漆黑,已是深夜,床边燃着一只小风炉,炉上不知煮着什么,水倚篱正背对着她守在炉前。
唐婉瑶坐起身来,只觉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水倚篱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喜道:“师妹,你醒了?”
唐婉瑶点点头,却不说话。
水倚篱从炉上倒了半盏琥珀色的汤汁给她,柔声道:“头痛吧?我替你熬了清明草汁,喝了会好些。”
唐婉瑶默默接过,顿了一顿,一言不发的喝下。
水倚篱坐在床边看着她将药喝下去,抬手替她理了理散在颊畔的几缕碎发,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山下去喝酒,还醉成这个样子?若不是二师弟碰巧下山遇到你,还不知会出些什么事。”
唐婉瑶心中五味交杂,道:“是陈师兄寻我回来的?”
水倚篱道:“是啊。二师弟说他是有事下山,正巧在酒馆看到你醉得人事不省,便把你带了回来。师妹——”
唐婉瑶将她打断,道:“师姐,我头痛得紧,想再歇歇。”
水倚篱轻叹一声,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不放心的看了看她,还是无奈的起身出房。
唐婉瑶无力的躺回床上,醉倒前一段段支离破碎的画面反反复复的浮现在脑海中,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实不知是梦是真。
待她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又是一天到了,距离他们的婚期又近了一日——也罢,便由得他二人郎情妾意鹣鲽齐飞,我一个多余之人,还赖在这里作什么?”她茫然起身,只将随身兵刃插在腰间,便推门出房,想要一声不响的一走了之,谁知门一推开,却见一条黑影蓦地从门侧一闪而过,飞快的隐入竹轩拐角,显然那人已在轩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听到开门声响,这才慌忙躲闪。
唐婉瑶虽未见那人面目,心中却已了然,不禁微染伤感,轻声道:“陈师兄,多谢你昨晚送我回来。”
那人默然半晌,缓缓从拐角暗影里走出,果然正是陈莫非。
他面无表情,垂了眼并不去看唐婉瑶,寒声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喝酒,很危险的。要知道,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被我碰到。”
唐婉瑶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危险?我又不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御玄派楚夫人,难道还有人会费心劳力的胁持我么?我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
陈莫非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唐婉瑶在他身后冷然道:“陈师兄,从今而后,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再劳你多眷,唐婉瑶是狼心狗肺之人,别人就算待我再好,我也不会记在心里,更不可能会感恩图报!”说到这里,却是柔肠一颤,点点珠泪洒了下来。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