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他除了每日处理政务之外,休息用膳皆在此处,粹雪也被调来服侍徐妙锦。她虽还未清醒过来,可面上却已经有了血色。
事发翌日,他便将那个误诊徐妙锦身怀三个月身孕的太医处死,还一并杀了曾刻意刁难她的宫女奴才们。
这一日天气甚是晴朗,他拄着头侧身躺在她的身旁,将她护在床榻内侧,一边轻抚她的面颊一边轻声道:“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去郊外游玩,我答应你,还替你找许多萤火虫,等到冬天,我们一同回北平,去看那的雪景好不好?”
见徐妙锦依旧沉沉地睡着毫无反应,他心痛地放下撑着头的手,将脑袋依偎在她的脑袋旁,口鼻的气息正贴在她的耳畔处继续道:“妙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一片真情上,原谅我?我朱棣此生从未低声下气地求过谁。可是今天,我求求你,快点醒过来,我此生所有的情爱都交给了你,你把我的心偷走了,不能丢下我不管,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一滴泪滑落,正滴在徐妙锦的粉白的耳垂上。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徐妙锦身侧昏昏欲睡的朱棣被一个微弱的声音吵醒,他抬起头蹙眉凝视着眼前的人。
“水……好渴……水……”
朱棣欣喜若狂,他连忙起身激动唤道:“太医!太医!”
始终守在门口的太医们,连忙小跑进屋,诊脉的,看气色的,还有端茶倒水的。
朱棣站在床榻旁仔细凝视着太医的脸色,直到太医兴奋地拱手道喜,这颗悬着多日的心终于落地。
“赏!重重有赏!”他笑道。
太医们退下后,奴才们也都忙着为徐妙锦准备沐浴和午膳。
他再次坐到床边,她微微睁开眼,只见上方的面孔这般熟悉,那种宠溺关切的目光,是她多年不曾见到的。
“感觉怎么样?身子还疼吗?”他俯下身,轻轻捋去她面颊上的一缕发丝,一边含笑柔声问。
她恍恍惚惚的摇摇头,脑袋里一片浆糊,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一样。
“粹雪……”她似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开口唤着,朱棣紧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她去给你准备午膳了,一会就来。”
正说着,粹雪带着一群婢女端着食盘走进来,见到粹雪的身影,徐妙锦连忙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朱棣见她这样忙轻轻搀扶着道:“别急,你身子刚刚见好,这些日子你除了喝水,就是吃药,什么东西都没用过,身体还虚着。”
“姐姐你可醒了,叫我担心死了。”粹雪见她起身,连忙跑过来道。
朱棣环视着姐妹二人,识趣地笑着:“好了,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上再过来看你。粹雪,服侍好你姐姐,回头朕有重赏。”
“粹雪遵命。”粹雪欢笑着行礼。
徐妙锦始终不言不语,疑惑地望着朱棣,直至他的身影从目光中消失她才拉着粹雪的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粹雪蹲下身仰望着她道:“陛下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终于明白了姐姐的苦衷,姐姐,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她低头冥思许久后低声呢喃自语:“我用孩子的命,换来了他的明白,粹雪,你说……值得吗?”
粹雪听后,惊得手一抖:“姐姐。”
她含泪望着粹雪的眼睛哽咽道:“我如何做到若无其事?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为他生儿育女,和他白头偕老。可是,当我知道这个孩子降临到失去他,不过一天的功夫,我的心好痛,粹雪,我的心好痛……”
说着,徐妙锦失声痛哭,身体还未愈合的伤口,连同支离破碎的心一起颤抖着。
粹雪连忙起身抱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身子还未好可经不住这样伤心的。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姐姐不也说过吗,陛下他只是还在气头上,如今他明白了,你们自然就和过去一样了,什么都没变,真的。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的。”
她哭着摇摇头:“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你难道忘了,我放走了那个人……”
粹雪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仿佛这句话已经注定了徐妙锦和朱棣此生的有缘无分。
夜幕初垂,朱棣早早便处理完政务赶过来探望徐妙锦,刚进门便瞧见婢女们将桌上的晚膳撤下去。
见到他,众人连忙跪地行礼。一身白色褥衣的徐妙锦款款朝他走过去,恭敬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
她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得叫朱棣心底发颤。他心知此刻的她必定是极委屈生气的,便含笑走过去轻轻将她搀扶起来,握住她的手道:“身子如何了?”
她没有躲避亦没有挣扎,只是低着头轻声道:“谢陛下关心,妙锦没事了。”
朱棣眉头微蹙,心中一阵酸楚,暗叹一声拉着她朝桌旁走去,两人相对而坐。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们就像从前一样,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就册封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可好?”他眉目含情地望着她,她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微微一抖。
“放我走吧。”徐妙锦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说道。
“妙锦。”朱棣无奈地唤道:“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真的忍心离开我吗?再过些日子妙云和大师就会来京,一切都不曾改变,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你明明知道的,我们回不去了。这几年的事情我没办法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孩子……”说道此处,她心底如刀剜一般疼痛,长叹一声:“罢了,你我缘分尽了,放手吧。”
朱棣忍着心底的难过和痛楚,继续哄劝道:“今天我们先不谈这些,你身子刚刚好,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等改天寻个好天气,我带你出宫散散心。”说着,他伸手欲抚摸她的面颊,她连忙起身离开。
停顿在半空中的手,渐渐收回来。他刚起身欲离开,便听见门口传来奴才行礼的声音,转瞬魅姬妖娆轻柔的身影便晃进屋内,她笑靥如花般朝朱棣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朱棣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徐妙锦,心底为魅姬的出现略有不满。说着,便抬步走到徐妙锦身边,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她一惊,忙抬头不解地望着朱棣,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略有憔悴的脸上,目光中是无尽的关切和宠溺,仿佛他的眼中除了徐妙锦之外,再无任何人任何物能入得了。
见他同徐妙锦如此亲昵,魅姬脸上的笑意偷偷一僵,不过转瞬即逝,连忙笑得更美:“臣妾听说徐姑娘今日身子见好,便带来一盒血燕窝和一棵上等的东北山参来给徐姑娘补补身子。”
说着,魅姬命一旁的婢女将两个锦盒放在桌上,朱棣冷漠地嗯了一声,瞥一眼魅姬道:“你有心了。”
听闻此话,魅姬连忙笑着走上前拉着徐妙锦的手道:“等徐姑娘身子全好了,就到我那儿去坐坐,我自打第一眼见到徐姑娘便觉得极有眼缘,以后……”
“好了。”面对魅姬的殷勤和喋喋不休,朱棣打断她的话,面上立刻不悦道:“退下吧,妙锦该休息了。”
魅姬脸上的笑容骤然尴尬,险些挂不住,只好悻悻地缩回手小声道:“那……臣妾先行告退。”
待魅姬离开后,朱棣转身望着面无表情的徐妙锦喃喃道:“我初次见她的时候,是在行军途中,只因为她抬头的一瞬叫我恍惚,错以为看见了你。”
闻后,徐妙锦猛地抬头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心底五味杂陈,她不言不语,任由朱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鬓角的发丝,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她痴痴地听着他说:“当时她的名字叫魅姬,是个青楼女子。你知道的,我对女人可是很挑剔的,但是我就那样鬼使神差地将她收在身边,还赐给她一个新的名字,念锦。”
“念锦?”她忍不住反问道,冰山封锁的心顿时炸开一条缝隙。
“没错,是念锦,念念不忘,徐妙锦。”
她的灵魂似是被人抽走一样,怔怔地望着朱棣情深款款的眉眼久久不能言语。
朱棣深吸口气,展开怀抱将娇小纤瘦的她慢慢地拥在怀里,在她的耳畔低声呢喃:“我好想你。”
她痴了,醉了,心底所有的防备和愤恨顷刻之间便坍塌,荡然无存,她就是这样的没出息,他带给她所有的伤害,竟然不敌这一句念念不忘。
第七十七章 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