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民女徐妙锦。”
“徐妙锦。”
这番话无比清晰而又适时地跳入她的脑海之中,她真是糊涂,宁王的封地距离此处最近,怎会不来贺寿呢?好在发现的及时,否则当真是百密一疏了!
情急之下徐妙锦灵机一动,从袖口抽出一娟白色绣花丝帕,那还是粹雪的手艺,白色丝帕的一角绣着一只灵动的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极为传神。她毫不犹豫地用丝帕遮住脸颊,深吸口气稳步朝前走去。
许是朱棣瞧见了她的身影,本是举起的杯子又放了回去,目光变得有些玩味,更有些探究,见他如此,宴席之上的宾客也随着将目光落在徐妙锦的身上。
她心底直敲鼓,走到桌前跪地举起手中盒子道:“民女静思恭祝王爷福寿安康!此乃家师恭送给王爷的贺礼,望王爷笑纳!”
“呈上来。”朱棣嘴角一抹淡笑吩咐道,一旁的随从便将徐妙锦手中的盒子接过来,端到朱棣身旁,他微笑瞥了一眼盒子道:“以往的寿辰,大师都不曾出席,本王可以理解,如今徒弟代为转达也算是大师的心意,回去转告大师,本王很高兴。只是……你为何要遮住脸?”
徐妙锦垂头低声道:“回禀王爷,前些时日民女受了风疹,尚未痊愈,遂以丝帕遮面,以免惊扰了王爷及各位大人。”
朱棣点点头:“既是如此便叫人好生配药调养着,如今大师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予你去做,自己定要注意保护好。”
“谢王爷。”徐妙锦起身,抬眼朝桌前众人望去,只见圆桌之上除了燕王朱棣,还有宁王朱权,周王朱橚,赵王朱杞,辽王朱植,安王朱楹。
“四哥,这位姑娘是谁?怎么不曾见过?”说话者是安王朱楹,是在坐诸多王爷当中年纪最轻的一个,虽然模样不如宁王俊朗,不如燕王有风度,却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了,他一手轻摇着折扇一面微笑望着徐妙锦道。
“是啊,四哥,难怪你整日固守田园在你的封地上不肯动,原来是金屋藏娇啊!”周王朱橚调侃道,众人哄笑。
朱棣眉眼中闪烁着一抹似有似无得柔情望着徐妙锦,却不言不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竟开起她和朱棣的玩笑来,徐妙锦心下虽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正欲退下,只听见朱棣的声音传来:“不知大师是什么样的心意,本王倒是好奇。”
徐妙锦眼看朱棣接过盒子,即将要打开,她大喊道:“王爷不可!”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道,徐妙锦死死凝视着朱棣握着盒盖的手,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的紧张冷静道:“师父吩咐过,不过是个庸俗之物,王爷什么稀奇物件没有,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打开,只怕会显得寒酸,王爷还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再看吧。”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柔和,可手心此刻已经浸出汗水,她抬眼迎上朱棣如鹰般敏锐的双眸,本是含笑的眼睛因为她的制止而变得深沉,徐妙锦就这样同朱棣四目相对,她用一种微不可见的姿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是期盼的光芒。
朱棣的手深沉地压了下去,她的意思他懂了。
众人不解地望着两人,朱棣随手将盒子交给一旁伫立的随从笑道:“想必大师又抄了什么佛经给本王,好了,我们兄弟几人许久不见,今日定当一醉方休!”
朱棣举起酒杯,目光却不时地飘向徐妙锦,她暗自松口气,连忙退下。
刚刚这样惊险的一幕真是叫她捏了把冷汗,就差那么一点点,若是朱棣真的当众将盒子打开,后果将不堪设想!师父这一招棋真是太险了!如果她没有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如果她没有明白其中含义,如果朱棣没有听她的,硬是打开了盒子,那么明年的今日,恐怕要是朱棣的忌日了!
徐妙锦惊恐未定来到后花园,宾客此时都在前院,这里倒是清静,坐在长廊之上,看着池塘里嬉戏的鱼儿,心底依旧不曾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
师父还说叫自己记住今日众位王爷的模样,琢磨出他们的喜好和性格来,而今天突如其来的事情,扰得她连看都没敢看,全副心思都在那个盒子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
听着刚才几个王爷的调侃之话,她突然想起始终端坐在朱棣身旁的宁王朱权,整个期间唯独他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是目光也不曾离开过自己,她权当不曾看见罢了。好在今日自己将面遮住,否则若被朱权说出自己的身世来,可真的就要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了。
随手扯下脸上的绢帕喃喃自语道:“好在天气不热,若是三伏天,怕是真的要捂住疹子来了。”
转身之际,她瞧见长廊尽头朝着自己走来一个身影,定睛望去竟是朱棣,她惊慌失措地欲调头逃跑,却被来者冷声喝住:“站住!”
徐妙锦迈出的脚步似是被施了咒语一样钉在地上不敢动弹,手里紧捏着刚从脸上扯下来的绢帕,整个身子极不自然地站直,却不敢回头看渐行渐近的朱棣。
空气中凝结着一丝尴尬气息,她绞尽脑汁思忖着如何解释绢帕一事,还未思考出结果,朱棣已经冷着一张脸走到她的面前,她只顾着垂头思索,怎敢迎上他的深邃双瞳,他的声音清冷深幽:“为何说谎?”说着便顺手从徐妙锦手中拉去绢帕,他的目光微微低敛落在举起的白色帕子上。
“这……”她嚅嗫樱唇,双颊不由得泛起红晕,身体也紧张地略显僵硬。
见徐妙锦如此,朱棣不禁哑然失笑:“逗你的。”
听闻此话,她本是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又被蒙上一层迷惑的云雾,不解而又惊愕地抬起头望向朱棣似笑非笑的双眼:“王爷……”
“你不必说了,本王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此话更是叫徐妙锦心中如马蹄践踏过一般忐忑,她故作镇定低声询问:“王爷知道?”
朱棣笑笑,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徐妙锦连忙跟上他缓慢的步伐:“你师父既是出家之人,你自然也算是佛门弟子,清规戒律我虽不完全知晓,却也略懂一二,大师不便出席此次寿宴却派你前来,本王已经倍感欣慰。而宴席之上形形色色的人俱在,尤其男子居多,你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是人之常情,本王怎会不明事理。只不过,出家之人向来不打诳语,你刚才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骗了众王爷,你可知该当何罪?”
他虽是责备,可语气却极为柔和,徐妙锦不曾想过,此事在朱棣眼中竟是这样的缘由,自然无法再去解释,他能如此去想再好不过。她连忙跪地诚恳道:“王爷,民女当真不是刻意如此,虽然此事有苦衷,可毕竟民女有错在先,还请王爷降罪。”
朱棣微笑伸出一手轻扶起她:“降你何罪?难不成要治你个舍命护主的罪过么?”
她从未见过朱棣会有如此笑容,如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至人心底。某一刹那,徐妙锦的心底砰然一动,继而面上红晕,低头不敢再去看他仿佛具有魔力的眼睛,只是小心翼翼道:“请王爷恕民女愚钝,不能领悟王爷深意。”
“哦?那么本王问你,盒子里的东西你可曾看过?”
她连忙摇头:“没有。”
“那好,本王再问你,你若没有看,又怎会知道盒子之中是个庸俗之物呢?”他似是无意地朝她踱了一步,二人的距离更加贴近,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朱棣从头顶上方垂落下来的戏谑目光。
“民女只是传达了师父的意思。”
“那你又为何对本王递了眼色,别说你没有,本王驰骋疆场多年,阅人无数,是不可能看错的,你什么都明白。”他最后的一句话语气极轻极柔,不像试探更像调戏一般。
第九章 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