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已是金秋时节,道观里每日清晨都会扫出许多落叶来。那些金黄的叶子堆积在一处所散发着一股醉人的气息,即便是死了也可以这般绚烂,如同人一样,虽死犹生,灵魂不息。
应眞道长闭目打坐,她一袭白裙跪在道长面前,身旁是已经准备好的包袱。
“缘来缘去自有定数,你莫要因贫道相救而感怀于心,救了你必定是缘分所致。如今你的伤已经痊愈,好在面上不曾留下疤痕,也算是你的造化。你的故事,贫道已经了然于心,只是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放下过去才能过好将来。”
“道长救命之恩,妙锦永世难忘,只是妙锦不过红尘之中一个俗人,难以抛却前尘旧梦,更无法忘却那些恩恩怨怨。妙锦答应道长,绝不伤及无辜,大仇得报之日,便是我抛却红尘之时。”她倔强的目光中透露着缠绕不断的恨意。
应眞道长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那么贫道为你指明一条道路,希望可以尽早解开你的心结。”
“请道长指点迷津。”
“离开京师,去北平燕王府寻找一位叫道衍的和尚,拜他为师。你将此玉佩和信笺交给他,他便会妥善安置你,此人能助你一臂之力。”应眞道长睁开眼,从宽大袖口中拿出一封信笺和一块翠绿玉佩交给她。
接过信物和信笺,徐妙锦顿时心生疑惑,北平距此处路途遥远,北荒之处暂且不说,主要是要去燕王府寻个和尚?更是叫她一头雾水,见她踟蹰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应眞道长不禁微笑道:“去吧,命中既然已经注定,便随缘吧。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心存善念,得饶人处且饶人。”
徐妙锦再次跪在应眞面前拜三拜:“妙锦必定铭记于心,此生不敢忘。”
应眞闻后,紧闭双眸,气定神闲继续打坐:“去吧去吧。”
离开道观下了山,徐妙锦心底开始惴惴不安,燕王府如此熟悉,似是何时听过此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既然道长能有起死回生之术,必定不是凡夫俗子,在山上这几个月,她也是对此人有所听闻,山上的道童弟子对师父极是敬重,私下也有传言说应眞道长能精通过去,知晓未来,不但医术超群,更是通古博今。
如今道长叫她去寻找道衍和尚必定是有他的深意,即便她去追问也不见得有所得,只能遵循道长的意思离开京师,一路北上。
沿途风光无限,徐妙锦却无心留恋其中,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之上,她也对这个燕王和道衍和尚有所耳闻。燕王朱棣乃当今皇帝朱元璋第四子,被封为藩王后赐封地北平,而当年的藩王去封地后,皇帝为其各赐一名出家之人随同前往,为的是以佛法洗涤众子嗣的心灵。此举她起初不甚理解,不过转念去想倒也说得通。
自从太子朱标辞世后,皇帝心底便对朱允炆更加青睐,而如今以朱允炆的年纪和能力,根本无法制约那些封为藩王的叔父们,赐给他们僧人,也是希望能够让他们从心底看淡这些名利权贵,真是难为皇帝的一片苦心了。
朱允炆……想到此处,她的心底骤然掀起巨浪,他的音容笑貌须臾之间便遍及她的心底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包括那一日决绝地逼她离开的情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徐妙锦走到窗前,一轮硕大圆润的月亮挂在天际,中秋佳节,她却形单影只。除了对母亲的无比思念和眷恋,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寄托的情思。
回忆如同更漏,点点滴滴一丝不落。就在她沉溺往事伤感之时,门外传来几声惊慌的喊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声音还未落下,已是满院子的火红。
徐妙锦心底一惊,连忙背起桌上的包袱,将玉佩和信笺随身带好准备离开。
打开房门,一股刺鼻的浓烟翻涌滚来,将她整个人呛得不停流泪,忍着胸口里的咳嗽,她只好将房门紧闭,想不到承德最大的一家客栈竟会莫名地失火。
打开窗户,街边已经站满了人群,鼎沸的哭喊声划破整个漆黑的夜空,滚滚的黑烟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在黑暗之中叫嚣着。此处是三楼,若自此跳下去许是不会致死,最多摔成内伤,想她什么样的伤不曾受过,如今又算得什么?总好过烧死在这里。
来不及过多思考,火势已经蔓延到这间屋子里,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睛,楼下的火光不停地朝楼上窜来,若再犹豫恐怕就跑不掉了。
一咬牙,一闭眼,徐妙锦踏着窗边纵身而跃,她感受到火势所带来的灼热气息,整个人仿佛正处在篝火之上烧烤,若是命不该绝,便叫她毫发无损吧。
她心底默默祈祷着,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感到腰间一紧,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揽住,惊慌间睁开眼,漫天火光的映衬下她仰起头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高高的发髻上配有一顶纯金发冠,玄色长衫同这场大火竟是这般相匹配,面无表情的脸颊也显得较为坚毅。
两人轻盈落地,如蝶一般灵巧。徐妙锦想不到,这般危急时刻竟会遇到英雄救美的戏码,倒是叫她心生羞涩。那人放开揽在她腰际的手,此刻他们已经伫立在客栈外,整栋木楼如今已经被大火吞噬,只是在火光之间能分辨出客栈的大体轮廓罢了。
“你没事吧?”男子转过头低声问道,目光如秋水般宁静深沉。
徐妙锦心底急促跳着,不知是因火烤的缘故,还是刚才羞涩过甚的缘故,脸上竟是滚烫。她急忙摇头,然后低头局促不安地盯着地面道:“多谢公子相救。”
那人嘴角微勾,背手而立,虽不言不语,可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启禀王爷,贼寇已经捉住,还请王爷示下。”这时一个黑衣男子持刀拱手立在一旁道。
“带回府中。”他不温不火地说着,仿佛此事与自己毫无相干一般,目光却始终环绕在面前女子的身上。
听到此话,徐妙锦心底本来的一丝害羞立刻转为惊慌,她怎会想到眼前这个偏偏俊朗公子,竟是王爷,她立马跪地行礼道:“民女不知王爷大驾,请王爷恕罪。”
自己如今在大宁的地界,若估计没错,此人该是皇帝的十七子,宁王朱权。
第二章 初遇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