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兵马渐渐包围，在皇帝和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道坚实的界限，我却一眼望见皇帝身后……那被人绑着的言沉！
　　他眉目紧蹙，雪丝凌乱间如冰锁残红，而手臂之上，赫然红斑点点！是彼岸香！他也中了彼岸香！
　　也许是因为彼岸香的折磨。昔日那个宛若香寒红莲的妖娆男子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眼眸闭合间微微颤抖，除了那些骇人的红斑，竟再也找不到半点血色。
　　那个清冷的男子，那个孤高的鬼君。这些折磨对于他而言，可能更是一种侮辱。可是，我却看见他倏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我惊喜道：“央儿……”
　　干涸的嘴角甚至还浮出了一抹笑。好像，这些轻侮和痛楚都与他无关。
　　我想起那些在人界的日子，静静流过的岁月，我们不过是两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没有云波暗起的阴谋，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甚至，只能算得上是朋友。
　　他那时……总是会突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坏笑叫一声：“未央姐。”
　　我却只道是他在吓我。
　　直到如今，隔着那些如云的兵马，隔着那道无言的界限，昏迷的他却骤然清醒，浅笑唤着我的名。
　　心脏似被绞在了一起，我怔怔望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对不起……
　　下一刻，却见皇帝对着我身后肃穆道：“我放了你的人……你，放了他们。”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这话是对师父说的。
　　可惜，他却押错了筹码。
　　果然，师父大笑一声，看着言沉冷道：“他是谁？”
　　皇帝愣了，众人皆警惕地退了几分。萧萧风起，草木皆兵。
　　师父手持着长剑，淡淡地环顾四周，最终却停留在了那城墙的画像之上，几乎是一刹那，他将我卷入怀中，拿剑抵住了我的脖颈。
　　曾经熟悉的怀抱，却在此刻冰冷无比。我打了个寒颤，有些不知所措。胸口处的伤似又裂了几分，鲜红的血液缓缓而出。师父却粗暴地扯着我站上了一棵树的顶端，满目不屑地看着那地上站着的人们，靠近我脖颈的长剑越来越近，窒息的压迫感袭来。
　　韩子言凤眸染霜，紧攥着的指节发白，皇帝威严的面色隐隐露出了一丝焦虑，而言沉……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师父喊道：“辰子君！你要记得你是谁！”却是沙哑而无力，我看见，他几乎就要踉跄着倒地。
　　想要说话，却觉脖颈间的疼痛袭来，似剑划过了肌骨，渗入寒意。
　　微弱近无的声音，师父在我耳边道：“我可以救他，但……你要先听我的。”
　　我一怔，猛地点头。
　　随即，脖颈间的疼痛又重了几分，我强忍着泪水，看着那无边际的佞红色苍穹。听师父沉道：“既然……这个女子这么重要，那便以我想要的东西来换。”
　　“你先放了她！朕自然会给你！”是皇帝的声音，威慑中竟带了些颤抖。
　　“哦？那你为何……要带来这三千精兵？”师父冷冷道。
　　“朕……”皇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你真的想要人质……我来……”一直沉默的韩子言却突然道。
　　“子言！”皇帝急道。
　　韩子言却只是继续道：“她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我……则是子合国的祭司。”
　　我有些震惊，原来他的身份是如此……
　　师父手里的剑却又用力几分，冷笑道：“既然子合国祭司都可以为她如此……那么……她更要做人质了……下个月初七，带着我要的东西去城郊无钦寺。我便放了她。”
　　身体几乎被寒冷湮没，泪水梗在了眼角，却觉那片乌红开始渐渐褪去，不过须臾，周围的一切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乌云层层的山林。
　　师父突然松开了我。
　　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我下巴似磕在了什么硬物之上，生疼。有些艰难地半撑起身子，却看见了身下土中掩没的森森白骨。
　　我一惊，吓得退了退身子，却看见身下的土地上，已经被白骨堆满，甚至还有涌着血液的残肢，横七竖八地或挂在那些干枯的枝头，或自那土中缓缓爬出。
　　作呕的腥气连着有些污浊的瘴气弥漫，让我开始尖叫。谁知这一声叫喊却似吸引了那些残肢的注意，瞬间将我包围，攀上了我的四肢，甚至掐住了我的脖颈，疼痛开始麻痹了每一寸神经，我无法再移动半步。
　　努力转头看向那抹黑色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想要哭喊，却已经没有了声音。无力的绝望感倾覆，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我便又可以成为未央，身边，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白衣师父。就像……上元节那日，我自梦魇中逃脱。
　　庄周梦蝶，何分真假。
　　我宁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
　　泪水终于滑落，我却觉身上一松，那个熟悉的声音冷哼一声：“胸口的伤再加上脖颈的伤，如今又多了这些个断尸鬼的尸气……你是有多傻？”
　　我怔住，睁开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凤眸沉沉，唇角微弯，却不禁抬手抚上，就如同那些月桂下的岁月一般，偷偷看着他的样子傻笑。
　　笑到了最后，我却又哭了：“你说的对……我从来就是个傻子。
　　他的眼眸略过微澜，却倏地扯住了我身上的披风道：“玄凤羽？”
　　我一愣，却见他眯了眯凤眸又道：“是那祭司给你的？”随即猛地将那披风扯了下来，露出我血色涔涔的衣衫。
　　他一振，左眼眸的寒意清退几分，竟微微蹙了眉。
　　我只是凄然笑了，看着身上刺目的红色，感觉血液一寸寸流逝，直到沉沉地昏睡过去，直到再次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安稳到没有任何梦境出现。
　　身上的痛竟也全部消失了。
　　我拿爪子摸摸脖子和胸口，毛乎乎的，似也没了伤口。
　　等一下……毛乎乎的！
　　猛地低头，我却看见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猫爪，而身上赫然白色毛茸茸一片惊讶地叫出了声音，却只是发出了一个单字节：“喵！”
　　再次试着叫了叫，却又是另外一声：“喵！”
　　于是我彻底震惊了，张牙舞爪地乱叫着：“喵喵喵喵喵喵……”
　　却突然被一只手给箍进了一个怀抱，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微地抱怨：“听话。”
　　我一惊，默默自那怀抱里将头钻了出来，却看见师父的容颜，安然而沉静地闭着眼眸，薄唇微启，温润得一如过往。
　　我看得愣了，半晌，悄悄用爪子拍拍他的脸。
　　他只是微微蹙眉，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被温暖的怀抱包围，我有些怔怔出神。
　　为什么……我会变成了一只猫……
　　又为什么……师父好像便回了从前的样子。
　　难道……我穿回去了！
　　想到此处，我猛地伸头向周围看看，可惜脖颈太短了，只是隐约分辨这是一张竹榻。
　　哀怨地撇撇嘴，我又将头埋进了师父的胸口，安静有力的心跳传来，我努力嗅了嗅，却没有闻到独属于他的月桂香。
　　正在犹疑，却觉清逸如兰的热气呵出，直直喷洒在我的耳朵边，让我有些战栗，不禁抽出猫爪挠挠耳朵。
　　下一刻，耳朵却被身边的人揪住，我一惊，看见他凤眸半开，嘴角含笑，挑了挑眉：“怎么？猫也会有反应么？”
　　我其实想说：“你不是睡着了么？”
　　但话吐出来却又变成了一阵：“喵……喵喵喵喵……”
　　于是我蔫了。
　　他却笑了，眼眸中的寒色都跟着消融，似了解我所想的一般：“你以为如此折腾，我可以睡得着么？
　　我有些呆住，却见他揉了揉我的耳朵道：“把肚皮露给我瞧瞧。”
　　我一惊，却被他整个给翻了过来，成了一个喵星人最为屈辱的姿势，肚皮朝上，四爪朝天，我颇为哀怨地看向他。
　　谁知他竟轻轻抚了抚我白绒绒的肚子道：“我救了你，你不该谢我么？”
　　我愣了愣，他说……他救了我……这么说来，他不是师父，而我，仍然是柳如末。
　　“如果不是我用那万年灵猫的元丹给你做了药引子，恐怕，你如今已在阎罗殿了。”他淡淡道着，抚着我肚皮的手却未停下。
　　万年灵猫？
　　我正疑惑，却觉他纤长的十指在肚皮上画了个圈圈，一阵痒痒麻麻感觉传来，颇为舒坦，让我不禁哼唧一声：“喵~”
　　随即还真像喵星人一般乖巧地打了几个滚，直到后爪子不甚撞上了某物。
　　大大的，硬硬的，是什么呢……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又是哼唧一声：“喵。”
　　然后又抬起后爪子在上面拍了拍，咦……它变得大了些。
　　我哼唧着又打了个滚，看见身边的人眯起了凤眸，揉搓我肚皮的手渐渐加重了力度，呼吸开始有些凌乱不稳。
　　于是……我倏地反映了过来……你妹夫的！还真成了猫脑子！
　　随即，我悻悻地便想翻身往被窝里钻，谁知却被他按住了前爪。
　　身体下一刻倏地便回了人形，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放大的脸，讪笑几声：“嘿嘿嘿嘿……师……师父……”
　　却看见他玩味地皱了眉，俯身将我压下，魅惑问：“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