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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白簪染泪梦几何(下)
  师父说……很美。
  记忆在渐渐苏醒。
  那时,在我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我回了月栖宫。我却看着满天庭袅娜的仙子们自卑的紧。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叫做白芨的徒儿,那是一个比我略长的少女,同他一样白衣翩然,小小年纪却已然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还未退去稚气的脸颊却已经没有了婴儿肥,身姿玉立,凤目含笑,肤色白皙润泽,浑身透着清雅之气。她却不怎么待见我,第一次见面就撇着头仰着下巴,后来,还因为我来月栖宫的事和辰子君闹了许久的别扭。
  而我,却是越来越自卑。不仅是白芨,就连那月栖宫的小仙婢们都是一个个闭月羞花,前凸后翘的。看看自己,不仅仅是肉嘟嘟的包子脸,还前平后平,就差不上平下平了。再加上那些个仙子们一个个步摇花钿堆云髻,轻纱绫罗环佩鸣,再看看自己,土里土气的屎黄色衣衫,还是我的唯一一件衣裳,百来年过去了也没换过,隐约可见胳膊底下磨破的小小口子。于是,在这种颇为可怕的自卑心理的作用下,我很是惆怅的在屋里窝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辰子君来寻我。
  记得,他捏捏我的肉脸,面容拂过笑意,凤眸微弯,嘴角翘起,清冷被暖意沁满:“小未央怎么了,来到天庭不开心么?是不是白芨欺负你了?”
  我却撅嘴道:“白芨没欺负我,是我自己欺负自己了。”
  他于是笑意更甚,拍拍我的头道:“哦?那小未央如何欺负自己了?”
  我眼泪汪汪道:“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他一愣,却眸子里满是柔意道:“谁说的?”
  我撇撇嘴:“可不是么,这天庭的仙子们一个个都这么漂亮。”随后还很是怅惘地看了看自己的那身屎黄色衣衫。
  “小未央原来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他莞尔,凤眸微眯,随即起身出了门。
  后来,我又郁闷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直到醒来后,才发现床头上一身紫色襦裙,菱纱绣线,裙尾处有几瓣玉蝶的点缀,如梦似幻。欢天喜地地穿上了那身衣裳,我下一刻便学着那些仙子的模样站在铜镜前搔首弄姿。谁知听见窗棂处倏地一响,我一惊,却见那半开的雕花窗外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下一刻颇为镇定地进了来,后和我一起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紫衣人儿,抚着那有些凌乱的青丝道:“小未央如若能将这发丝疏一下,想必会更好看。”随后,他便将我安置在了椅子前,拿起一把桃木梳为我细细顺着头发。我却盯着那铜镜中他倾城而认真的容颜发了怔,后又摸摸自己的脸,垂下了头。
  他却似察觉了我的心思,轻轻捏了捏我的耳朵道:“央儿年纪还小,待再过上个几百年,想必也是个祸国倾城的模样。”
  我一阵欢喜,抬头问:“真的么?”
  他顺着发丝轻轻为我绾着髻道:“当然。”
  “那我要比你好看。”我想了想道。
  他细细将我的发丝分出了一些,在后脑处绾成了个髻,又拔下了他头上的白玉簪轻轻固定好,凝着镜中道:“会的。”
  我这才跟着他看向镜中,那白簪绾发的少女,紫衣翩跹,杏眸含水,却还是不及身边的人儿十分之一。
  撇撇嘴:“好看么?”
  他却笑得日月失神:“我们家央儿最好看了。”
  是的……那时他说,我们家央儿最好看了。我明知这是假话,却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只因,说这句话的人是他。
  而如今,他对着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
  师父,你若知道我也在,又会如何?
  努力抬着身子看了看他,只见红衣曳地,容颜如画,青丝素绾,白簪轻入其间。这白簪……原来是一对儿。
  想起那日的梦境,桃林中师父断簪决绝,却不过,只是一场戏。如今,他们终得圆满,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搅了这好端端的一段姻缘。
  但是,我只想问一句:“子君,你还记得未央么?”
  其实这话问起来就像那《还珠格格》里夏雨荷对皇上的三分相思,七分怨念。任何东西都会变,奈何再醇香的感情,在经历了时间的封闭之后,也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所以,也才会有后来人们的调侃:“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容嬷嬷么?”我想,我现在怕是狼狈的连那容嬷嬷都不如。她好歹是个人,而我现在,只是一根不能动的发簪,况且还是自己所爱之人和别人的定情发簪!这出戏,编的委实精彩。
  就这样,我成了玄颜头上的发簪。听着师父与她的甜蜜与喜悦,默默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见师父辞别了玄颜,独自匆忙走了。而玄颜则有些犹豫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出了院子。我其实一直在呼唤玉昙能早日发现我的失踪,如此,也好将狼狈不堪的我给救下。却奈何一直未见玉昙和菩萨他们的影子。直到玄颜出了月栖宫,我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可不是么,新娘子哪有婚礼前乱跑的,莫不是婚前忧郁症!?
  但直到她跑到了一处林子里,似很焦急地等着什么人的时候,我才了解,事实怕不会这么简单。
  玄颜等了许久,却未见有人来,后正喃来不及要走之时,却见一个小仙侍远远跑了过来。
  玄颜却一愣道:“你家君上呢?”
  那小仙侍到:“君上言仙界耳目众多,不便相见。”
  “他现在倒是害怕了?”玄颜冷道。
  “还请玄颜上仙见谅,这是我们君上要我交给你的。”那小仙侍道,随即将什么东西给了玄颜,奈何从我的角度过于偏斜,怎么也看不清。
  却听玄颜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君上,事成之后,我们不便再有瓜葛。”
  那小仙侍似点了点头,便走了。
  事成之后?君上?耳目众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一时颇为混乱,但却随后一惊,难道暗通倾君的正是这玄颜!可是……那日菩萨否认来着。我刚开始想不通。但现在看,她终于要和师父成亲了,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么?那又有什么原因,让她可以再反叛?难道……她说爱师父是假……其实只是想利用师父!?我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凉意一直袭到了脖颈。如若真的是这样,那师父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要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我努力扭了扭身子,却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一根发簪,还戴在敌人的头上。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恩,我要忍。
  玄颜下一刻却匆匆回了月栖宫,我努力撇着头,看见站在那宫门口处此时正站了一堆人。这不,菩萨、玉昙和言沉都在!竟然还有墨生和卿渊!墨生依然一席柳色衣衫,柔美中有一丝儒气,此时正扣着折扇若有所思,卿渊则红衣灼灼,英气里带了些翩然,悄声对着身边的言沉道了几句。下一刻,玄颜被他们堵在了门口处。我内心大声道好,莫不是这群人早就联合了,也已经查清了她的身份?菩萨和言沉,果然心思缜密。
  却不料言沉直直过去道:“今日我们倒是没有在月栖宫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你那边情况又是如何?”
  玄颜略微犹豫了下:“没有任何情况,他根本没有出现。”
  “七大上仙中的玄颜,也不过如此。”言沉讽笑道。
  什么!原来玄颜早就已经和他们联合了!难道扮演的是无间道的角色!我小小惊愕了一下,却又觉得可怕,虽然你是无间道,可你也未免太入戏了吧。我那日在紫落山,可是被你害的极惨呐。
  “鬼君此话何意?我又是甘愿想要这么冒险的么!”玄颜怒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仙界耳目众多,我不想还没查清楚事实就被敌人反咬一口。还是先进来吧。”菩萨急道。
  言沉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句,我能感觉,玄颜身上寒意四起。
  知道这些人都进了正殿。玄颜才道:“方才我见的是那人的侍童,他说,那人现在不便相见于我,要我等到礼成后去银河边上的辞雀楼。”
  这话不对,我抖了抖,想起那仙侍明明是给了她一样东西,她却编了这么句,会不会……没这么简单。双面无间道?究竟是谁那一方的,估计还不好说。
  “那他在天界的另外一个暗线呢?”菩萨问。
  “也会在那时过去。”她镇定道。
  “好,那我们届时,便将他们一举拿下。”卿渊若有所思道。
  “那我们此时继续等么?还是先一步去那普灵殿?”墨生问。
  “等,我怕,那人会趁乱对子君不利。”说这话的,是卿渊。
  “卿渊,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子君。”墨生淡笑道。
  “不管怎么样,他曾经是我的至交。”卿渊皱眉。
  “果然是重情重义的蓬莱岛主,让人差点忘了你那真身是只狐狸。”言沉突然笑道却激得卿渊一个冲动过去揪了他的领子:“你这话又是怎么意思!”
  “怎么?我说错了?”言沉却眯着眼道。
  菩萨却一把拉开二人:“我说你们两个,都火烧眉毛了还闹内讧!”
  “哼,幼稚!”那边言沉转身嗤笑。
  那边刚缓下来的卿渊听了又气的火冒三丈道:“你才幼稚!”
  菩萨终于怒了,拍桌子道:“你俩半斤八两!”
  那两听了终于沉默了,却依旧各自别扭地转身。
  这时玄颜却道:“等一下礼成之后我偷偷溜去普灵殿后门,你们届时在那里等我。”
  我却越听越觉有问题,这难道是一个计?想到此处,我有些急了,在那发髻里使劲摇晃,希望玉昙可以发现我的存在。没想那玄颜似意识到了一般,将我狠狠得向里插了几分,牢牢固定了。
  玉昙却脸色发白看向我,似终于意识到了,于是轻声道:“玄颜上仙的发簪,不知是何时别在发髻中的,颇为精致。”
  “这是我与子君的定情发簪,子君一早为我绾发时插上的。怎么?观音童子也喜欢?”玄颜笑道。
  你妹夫的玄颜,你睁着眼说瞎话!我明明是刚刚被你在厢房里找到的!玉昙,你千万别信呐TT谁知那边玉昙却似了悟般地点了点头,竟然没在追问下去。我顿时觉得自己未来的命运很是叵测。
  门外却有人大喊道:“音华上仙迎亲的凤撵已到!”
  众人皆看向了玄颜,她却道:“待我去房间准备一下。”随即便唤出了一个仙娥,随她回了房间。
  待她坐在了铜镜前,我才扭着身子瞅到了那镜中的绝色容颜。红色礼服璎珞垂旒,一双美眸含情笑,雪肌上占了些胭脂色,前额一朵赤莲妖冶,更映的面容若三月桃花。青丝如缎,正被那小仙娥放在手中仔细打理。铜镜边是一顶双鸾金凤的发冠,翠霞金缕的点缀,凤凰展翅,两侧以金丝勾勒的如生羽翅上嵌着雪色明珠和月色碧玺,流苏叙叙倾下,流光溢彩,却又若星辰般有着空明之色。
  曾几何时,我也幻想着能戴上这样的发冠,穿上这样的礼服嫁给他,那时我总觉得,即使再平凡的女子,在这么巧夺天工的映衬下,也会有那么几许祸国倾城的样子。也许,我真的可以如他所说,蜕变成一代美人儿。但当我看见镜中玄颜最终垂云点翠,凤冠霞帔的模样时,才明白自己的幼稚至极。所谓倾国倾城,不过此刻。
  当那小仙娥颇为自豪地看着玄颜时,却一眼看见那斜在凤冠外颇为不和谐的我,于是便想要拔下,却被她一把拦住:“这跟簪子我要带着。”
  小仙娥愣了下,随即点头道:“吉时已经快到了,还请上仙随我快些出门。”
  玄颜却道:“我再略施些脂粉,你且去正殿等我罢。”
  那小仙娥听后便行礼出了门。
  玄颜此时却将我拔下,在手心把玩了半晌,待我被她摸得鸡皮疙瘩四起之际,笑道:“怎么,未央,来了也不敢现真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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