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暗笑,道她是外行,也不说破,单等上桌看笑话。就在这时,皇帝带着大队行众到了。
“哟,怎么有几分当垆卖酒的味道!”他笑。
原来烹煮在紫光阁后对着湖水的一大片空地上进行,凉风习习,空气清爽,皇帝对这环境十分满意,朝太后道:“母后比朕会挑地方!”
众女给皇帝见了礼,众官又给太后皇后见了礼,太后笑道:“你们可是闻到鲥鱼香味了不成?千万别说是特意拐了一腿子来看哀家!”
“就是特地来看母后,当然有鱼吃更好。”皇帝哈哈:“再说,太后赐婚,二国舅主婚,这份荣耀难有,新郎官不来道谢,说不过去呀!”
袁彬听到自己点名,即刻走上前三鞠躬:“臣袁彬,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笑吟吟地看他:“好好好,你看你,这也孤身许多年了,陛下和哀家常挂在心上,如今总算成了家,喜事!”
“皇祖母!”
“皇祖母千岁。”
大家一看,只见太子带着三皇子见湜四皇子见淳过来,瞄到皇帝,三人连忙又朝皇帝见礼。
“好儿子!”皇帝笑着,把老三老四拉到跟前,但见兄弟两个一对玉孩儿似的手携手,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太子把你们也接来一起玩儿了?”
见湜忙道:“老师的功课我们已经做完了!而且是皇祖母答应了的,是不,皇奶奶?”
他扭身儿伏在太后膝上,太后笑得嘴都合不拢来,“是是是,皇帝,就让他们玩会子也不要紧。”
太后发话,皇帝还有什么话说,何况气氛又这么好,道:“那今天朕一定是吃了鱼再走了。”
太后笑着朝太子看一眼,“你吃也不要紧,不过东宫更要尝尝。”
皇帝哈哈笑,他明白了:“母后对太子真好。”边说边朝旁边太子道:“还不快谢你皇祖母?”
太子作揖谢了,太后笑对皇帝道:“罢了罢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害羞。刚才哀家让他仔细看人,他却说要接见湜见淳跑了,你要再这么明提火点的,保不准待会儿又找了什么借口逃喽!”
“哦,有这种事?”皇帝也觉好笑,再去看太子,他正瞧着两个弟弟跟月昭厮闹。
见湜较顽皮,最近一次看太医悬丝诊脉,觉得非常好玩,整天拿根红线要给人“诊”,月昭离他最近,他便大摇大摆的把红线系到她腕上月昭听之任之,见湜高兴极了,煞有介事扯一扯。
月昭故意咳嗽两声:“小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可怜见湜玩归玩,脑子里可是半点医术不懂,难得有人配合,自己却嗯嗯啊啊半天:“唔……很重很重的病。”
月昭吃惊:“莫非是绝症?你一定要救我。”
“你每天像我一样,早睡早起,多吃桂花糕,就没事了。”
桂花糕是他最喜爱的一样糕点。
太子在一旁忍不住笑。
月昭道:“多谢小大夫,我一定听你的。”
见湜小大人般的点头。
月昭道:“你治好了我的病,无以为报,就送大夫一只小青蛙吧。”
“小青蛙?”
月昭拿出一张纸,折了只青蛙给他,在尾巴地方按一按,青蛙会跳。
见湜如获至宝,马上将红丝扔到一边,满脸兴奋。月昭又给见淳同样折了一只,见湜很规矩,毕竟跟月昭不熟,露出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
“要一起玩才好玩,”月昭道:“你们比比哪个的青蛙跳得远?”
小孩子一听,又高兴起来,马上凑作一堆玩得兴起。皇帝看着她抽纸折蛙,恨不得从两个儿子手里把青蛙夺过来看看是什么样纸,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住。
鱼做好了。
先只各盛一小盅,本来献给太后,此时自然端给皇帝,皇帝一一尝试,试到第四盅,才一箸,顿下:“此为谁所调?”
来了来了,秀珠幸灾乐祸的看向王钟英。
“启禀陛下,是臣女。”
王钟英出列。
“怎么啦?”太后问。
“这是怎么做的?”
王钟英略显慌张,伏地:“若不合圣上口味——”
“不,是非常好吃!”皇帝笑着让她平身:“鲥鱼朕吃多了,却尚未试过这般腴美!”
“喔?”太后变疑为喜,道:“也盛一筷哀家来尝。”
王钟英如释重负,赶紧另料理一段上来,皇帝得知她竟然去鳞,讶问其故。答曰南京临江,自小便多食鱼类,当地调鲥高手们认为鲥鱼之美,厥在鳞脂,把刮下鳞片用针线联串起来,吊在锅盅里,蒸鱼的时候水汽翻腾,鳞脂渐次溶解,完全滴落鱼身之上,鳞上脂肪点滴不剩,故比带鳞鲥鱼还要鲜美。
“啊呀,原来如此。”皇帝很是高兴,命将此法传与御厨,以后照做,又将手上扳指赏给了王钟英,以示嘉奖。
秀珠眼内不平,等大家另熬上鱼汤准备大飨群臣时,瞅准时机,斜地里一脚,一锅热腾腾的鱼汤就出了手。
“呀!”被使了绊子的滴滴惊叫,心好像随着锅一起出去了。
渣滓泼在地上。
滴滴拼命用手去捧,滚烫,顾不得手,仿佛她自己还没有那锅汤珍贵——因为王钟英做得好,特地多熬了一锅,她上前帮忙,殊料变然这样。
实在太热,她捧了几捧,疼到了心上,汤把手烫红了。
没出声,只看秀珠一眼,咬上牙,两只手互相抵着,泪打转,硬是逼回去。
“王小姐!瞧她把你的汤全洒地上啦!”秀珠喊。
大家全望过来了,大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王钟英楞了下,提身过来,看见滴滴双手,倒抽口气:“怎么这样,你、你不要紧罢?”
滴滴摇头:“不好意思,洒了你汤,实在不好意思。”
她虽然不介意,但毕竟不是由她说了算,太后皇帝被惊动,问明情况,终归说是石家三小姐洒了汤,滴滴上前领罪,太后没说什么,只把手挥一挥,让她退下了。
惹太后不豫,没人敢去理她。滴滴默默到湖边,去够水浸手,后面脚步声趋近:“我来帮你包扎一下。”
滴滴回头,“……贞儿姊姊?”
太子注意到,有几道目光追逐月昭。一道是直接的,毫不掩饰的,乃曹大少曹钦,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扇子也忘了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一道是袁彬的,如有若无,有种欲语还休的味道。
看见这情形,他真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好在月昭似乎并未在意,拿了伤药,往湖畔而去,他跟在后边,看到了滴滴。
瞧见他的身影,月昭招呼他过去,此时正好药涂完,滴滴端着两个裹得粽子似的手向他万福。
“起来吧,不必多礼。”
“噫,我突然想起来,三小姐就是你亲点让她入宫的那个是不是?”月昭支手仔细端详着滴滴,忽然伸手把她垂落下来的长流海拨开一点儿:“为什么遮着盖着?上次我就记得看你长得好,越看越不错。”
滴滴羞红脸。
太子哭笑不得,不答。
“怎么,殿下难道不觉得?”
“美貌是肤浅的。”太子道。
“哈,”月昭朝滴滴睐睐眼:“瞧他那语气!我看呀,太子殿下是看惯美色,站着说话不腰疼。”
滴滴一面讶于她与东宫间居然可以进行这样的对话,一面心儿怦怦跳,手去摸袖中自绣好后一直随身携带之物。
或许,她今天可以……
“我以为总有一日人会衰老,你若爱惜一个人,就不会嫌她色衰。”太子很慎重的答。
月昭还往下说,忽然看到一人行来,朝她招手。
“怎么了?”太子背对着那人,没看见。
“没事。”
月昭对袁彬忽然要结婚一事,心内确有疙瘩。他不是应该喜欢利儿的么?虽然利儿去了多年,虽然是太后赐婚,但……
咬一咬唇,她忽略太子又说了些什么,道:“你们先聊着,我马上回来。”
太子一愕,及至看见她朝袁彬走去,两个人远远的在杨柳下立定,神色肃穆。
一阵风吹来,滴滴见太子盯住那边不放,像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人,不由清一清喉咙:“太子殿下——”
太子回头:“哦,你还有伤,赶紧歇去吧。”
说完抬步就走。滴滴连忙唤:“殿下请留步!”
“怎么?”
“这、这个——”滴滴垂着头不敢看他,双手碰上一幅绣品:“去年偶见,殿下借了奴婢一锭金子,说好用一件绣品换,现、现在绣、绣好了。”
她没说的是,为了绣套上孔雀羽毛的七彩颜色,她有多少个晚上对着蜡烛揉眼睛,直到眼珠酸痛眼眶发涩,有时颜色太近没分清,拆开重做,甚至让她得了个眼干的毛病。
“你还记得那个?”太子惊奇地,接过绣套,也没打开看,随手拿了:“好吧,我收了。”
“还、还有一件事——”
“何事?”
她听出了他的不欲久留,是怕闲人嘴杂?愈发讷讷然不能出口:“就、就是太子亲点奴婢入宫的事,奴婢不明白……”
何止她不明白,太子自己也不明白!他怎能跟她解释说当时自己根本不情愿,所以故意挑出她对太后说,如果不选她就干脆都不选?
结果弄得太后以为他对她有意思,还真把她弄进来了!
更气人的是,竟然连姊姊也同样有这样的想法!
天地良心,他现在唯恐避她不及!
万分懊恼当时的魔怔和未曾深想,他看也不看她,飞速离开:“那件事你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诶?
留下滴滴徒惘风中,百思不得其解。
袁彬成婚(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