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谆谆以劝(上)
  纪明被秘密处死,其家眷后来在纪妃的哀哀求劝下,终于从轻发落,发配边疆——除非特赦,恐怕以后纪妃是永远看不见他们了。由于伤心过度,纪妃大病一场,然而病还未痊愈,宫中却又传起另一桩流言来,且传得有声有色,似乎不由人不信。
  仍跟纪妃有关,跟已死的江嫔有关。
  说的是江嫔怀孕之时之所以步滑,乃因为有人在暗处设下陷阱,将一盏香油倒在她回房的必经之路上,她经过那里,一滑,摔得不轻,胎气自然被震动。
  而后,香油被很快的秘密的擦拭掉,了无痕迹;那边,太医被人收买,开的是落胎之药,所以不过半夜工夫,江嫔便即香消玉殒,那个不足月的胎儿也跟着他的母亲死于非命。
  “御医已经招了,说是纪妃指使他做的,纪妃说是污蔑,有人故意要害她,你说,这到底哪头儿对?”
  元儿扶着老娘娘去经室回来,落英殿里静悄悄的,和往时各宫妃嫔穿来拜往的情形有如天差之别。
  月昭啜着茶,“如今关键是倒香油的尚未找到,但有人不是说,那日确实见奉笛在那条路上逗留过——元儿姊,你跟奉笛私交如何?”
  “你不会叫我去探这个吧?”
  月昭失笑:“当然,你就问,她也不会说。”
  “你相信是纪妃做的?”
  月昭沉吟不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元儿本来轻松的神色褪去,蛾眉轻蹙:“贞儿,该不会……”
  是你?
  月昭瞧她越想越岔儿,原不欲多说,现在却也不得不解释两句:“江嫔之死,确实与纪妃脱不了关系,这是我认识的尚药局的一个女官告诉我的。”
  “阿?”
  “是她给江嫔送的终。她说她到的时候,已经救不了江嫔了,所以御医一定有问题,而慎刑司的杖刑你是知道的,没几个人受得了,很少有人撑得住不说实话。”
  “那个女官信得过吗?”
  “认识了十来年,为人可靠,绝不是乱搅是非的人。”
  “所以你决定为江嫔报仇?”
  月昭笑笑。
  “不对呀,江嫔和你非亲非故,而且——”
  元儿琢磨着,顿住。宫里混到她们这样地位的人,遇到天大的事,也学会了不动声色。有人会说她们冷漠看惯无动于衷,是,可是,解决问题,不是靠表露真性情就能解决问题。同样,遇到再大的伤心,又何必做出给别人看。
  莫非,什么时候,贞儿与江嫔暗地里惺惺相惜了?
  “又想岔啦!”月昭无奈摇头:“我确实想要对付纪妃,不过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江嫔,而是薏儿告诉我的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是否记得曾经惹得后宫风波的春宫图?”
  “当然,权妃为此可谓一落千丈。”
  “权妃那张图,是从东宫里的春风谱上扯去的,先用来打落权妃,再用来牵扯太子……你想想,前后这两件事,都是谁引出来的?”
  “啊!你是说——”
  “所以,”月昭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为了以后的安宁,很遗憾,只有采取一劳永逸的做法。”
  元儿沉默,许久道,“都是为了太子,对不对。”
  “呃?不不,也为我自己——”
  “不,以前纪妃就为难你,但你从来忍让。如果不是为了太子,你不是这样人。”
  月昭淡笑:“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不过,你的付出没有白费,”元儿自说自话,“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喜欢你。”
  月昭一怔。
  “他还小……而且,我当然该保护他。”
  元儿看着她,“他已经十九岁,不说他是太子,是天底下至尊贵的人物之一,便是平常百姓,也早已成人,或娶妻生子。”
  “他已经大婚了。”
  “是,那你还说他小?”
  “……”
  元儿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
  “元儿姊,告诉我,你笑什么?”
  “贞儿,请恕我讲老实话,你真的不晓得,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
  难道武英殿那件事已经传出去了?
  月昭大窘,“可是,我大足他十六岁,而且,他还有那么长路要走……”
  “谁也不能保证未来的路是什么样,就算你我出宫,嫁了个丈夫,你知道他以后变不变心?”
  月昭住声,半晌后才道:“我不喜欢他,不是他不好,只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元儿着急地道:“为什么?他是太子,是以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何况他生得也好看,不知多少小宫女们——”
  不,她只是坦白的对待自己,她始终明白,她心目中最欣赏的男子应该是什么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不错,他是有了太子妃,连王家柏家张家小姐也一起娶了,可是,宫里规矩就是这样,他能违抗圣上娘娘们的话?记得几年前你第一次犯头痛病的时候,他有天突然跑来跟我抱怨,你离他越来越远,搬到西苑去住,他找你说话,送你东西,你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是’,‘不’,没有第三个字;让你搬回东宫,你坚决不应……从那个时候我渐渐知道,他对你,绝不是一般的心思。”
  “可是那又怎样,他喜欢我,我就该喜欢他?”
  月昭也急了,自从利儿去世,她能敞开心胸相谈的人几乎没有,大家都认为太子垂青,是她天大幸运,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
  “可你也该想想,太子绝不会放你出宫,这样下去,岂不是永远没有结果?”
  月昭抚住额头。
  “怎么,又头痛了?”元儿连忙问。
  月昭摇头,元儿伸手握住她,放柔语气,慢慢地,“其实,大家心里都默认了,无人不被太子痴心感动,他为你花尽心思。”
  “是,就我不识好歹。”
  “瞧瞧你,”元儿一笑,点点她的鼻子,叹口气:“你不要以为太子殿下请了我当说客,固然我是为他,但更为你。”
  月昭垂眸。
  “我们四个人,利儿去得早,亨儿结局也不好,我呢,陪着老娘娘长伴青灯古佛前,当算了此一生。只有你,”她握住她的手紧紧用力,再微微松开,“只剩你,我跟利儿在天之灵,希望你好好的,明白吗?”
  月昭眼角濡湿:“我明白,可是我感觉很不好,心情非常坏,我,我……”
  一时不知道讲什么好。
  默然良久,元儿道:“无论如何,身为太子,已是很难得了。你好好想想,哪怕试一试,也好。”
  ***
  从仁寿宫出来,没走两步,赛霜赛雪迎面而来:“贞儿,贵妃娘娘有请。”
  劳动两大丫鬟,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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