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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霸王
  经过浴室事件,阮妈妈防月昭跟防狼似的,倒是太子,和她熟了很多,不过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除了阿枝阿玉,元仁殿里还有另外两个宫女也是阮妈妈常使唤的,一个叫阿芬一个叫阿芷,不过始终没有阿枝阿玉得宠,不像她俩听了阮妈妈的话防范那么严,有时也跟月昭说说话。经过一个月的所见所闻,月昭发现太子实在太受宠太长于妇人手了,连自己进行简单的穿衣穿袜都不会,脱鞋,只负责把脚抬一抬;脱衣呢,把手抬一抬——当然,后来月昭省悟,这是皇宫,是皇族,太子就算长大成皇帝,也许真的还就不会自己穿衣——不过看一个小小孩子那臭屁样,她始终觉得搞笑。
  而看到为了哄太子入睡总是每晚鸡飞狗跳折腾好久之后,月昭得出结论,带小孩,其实是一门非常专业的学问。
  吃饭要喂,晚上尿床,喜欢举木刀追着人跑,拿太监当马骑——三岁的太子简直就是元仁殿的霸王,人人避而不及而人人又不敢得罪,有心一点的还要巴结奉迎,阮妈妈则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试图接近太子的人,她万月昭——实在不受人欢迎。
  不受欢迎不能强求,月昭尽量低调,除了绣花,开始养成练字的习惯。本来她在现代小时候就学过书法,不过半途而废,到了这边,一来难得有了时间,二来很多是繁体字要重新认识,故而拾起这门旧好,小时候分不清那些颜体柳体欧阳体啊之类的不同,只知道老师吩咐什么就练什么,现在从印绶监借回一大摞各种类型的帖,才知道写个字的学问大发了!
  太子坐在栏杆边:“不嘛,妈妈,我要新的,我就要那个,你给我!”
  阮妈妈哄他:“我的太子爷,那个黄釉盘是您母妃的,很难得,只有一个,以后多了给您还不行吗?”
  “母妃的就是我的,我就要,我就要!”
  阮妈妈越哄,他越闹,最后哇一声大哭,阮妈妈手忙脚乱,“我的太子爷,您要别的都可以,老奴可不敢去找贵妃娘娘要阿!”
  太子充耳不闻,哭声越来越大,阮妈妈无奈:“别哭了别哭了,老奴去帮您问,好不好?”
  “马上去!”
  “是是是,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阮妈妈朝阿枝使个眼色,阿枝心领神会,做出迈步的样子:“太子爷,我们走喽!”
  太子没理她,转移了注意力:“王纶,你过来!”
  旁侧青贴里的太监毕恭毕敬弯腰:“太子殿下,奴才在。”
  “趴下!”
  这是要骑马的意思,王纶满脸笑容,四肢匐地:“好嘞。”
  太子揪住他的衣领,爬上他背,脚一踢:“走,走,走!”
  一大驮着一小开始转圈,阮妈妈冷眼旁观,哼了一声,“谄媚的东西!”一边唤阿玉过去招呼着,防止太子跌下。
  转头来瞅见月昭正好经过,计上心头:“贞儿姑娘,你可空哇?”
  月昭点头:“阮妈妈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阮妈妈道:“喏,你也看见了,太子殿下想要内官监送来的黄釉碟,在贵妃娘娘那边,你帮忙跑一趟吧。”
  月昭不是傻子,这种明明无礼的要求怎么好去跟贵妃讲,不是摆明会被贵妃训斥带人无方吗?思索一下,她笑道:“殿下不过是见着没见过的东西,觉着新奇,所以闹着要玩一玩。不如这样,阮妈妈,我去准备一样玩具给太子,包管他不再提黄釉碟之事,替代过去,可好?”
  “玩具?”
  “是的。”
  阮妈妈狐疑的看着她:“真的能让太子忘记黄釉碟?”
  “我尽量。”
  阮妈妈也不好逼着她去周贵妃那里,撇撇嘴:“成吧,就看贞儿姑娘的本事了。”
  月昭花了一下午时间,用纸糊了六十四个拳头大小的小正方体,六面分别用胭脂水粉涂成了红绿蓝紫四种颜色,剩下两面一面保持原色一面用墨汁抹黑,送到太子殿下跟前,他一下就被这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了。
  “这叫积木魔方,”月昭告诉他玩的方法:“殿下看看能不能把它拼成一个大的正方体,要每一整面都是同一个颜色喔!”
  除了魔方这个正统玩法,还可以用来搭城楼,月昭又用毛笔在每个积木上画出一小截一小截形状弯曲各异的水管,教他通成一条大水管——这是接近于益智类的游戏了。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太子除了吃饭洗澡睡觉外对这套新玩意儿爱不释手,至于黄釉碟?——不好意思,早被他抛到爪哇国去了。
  元仁殿的宫女太监们感慨这几天的太子殿下不是一般好带,同时也对这套所谓“玩具”的发明人万贞儿姑娘无不刮目相看,月昭每次听到夸赞,都谦逊的笑,借鉴而已,她不敢居功。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宫女太监觉得她为人确实不错,当然阮妈妈除外。彻底了解东西是怎么玩的之后她又开始有意隔绝月昭与太子的碰面,一周后,太子白天还玩得好好的,晚上却抱着他的玩具突然咳嗽不止,阮妈妈摸一摸他身上,“呀,发烫!”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里里外外房里的人都被惊动,阮妈妈一脸慌张,小太子咳嗽时发出“空、空、空”的声音,哭声变得嘶哑,玩具也踢到一边。阮妈妈抱着他走来走去,吩咐阿枝绞湿手巾来给太子擦身,等阿枝送来,她又突然发现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冷,不宜,而这时太子嘴唇开始青紫了,她吓一大跳,不敢再拖延,急忙叫请御医。
  早有人通报了周贵妃,是故御医局的人还未出现,鬟髻未整的周贵妃已匆匆赶来,看到太子呼吸困难,先劈头骂了阮妈妈两句,阮妈妈跪下,不敢回嘴,所有人也跟着跪下了。
  “怎么不一早叫御医?”周贵妃喝问。
  阮妈妈嚅嚅不敢答,一旦叫御医势必弄得所有人皆知,日后说起来不外乎她这个奶妈的责任,因此她不想事情弄大。
  “到底怎么回事?”周贵妃也不指望她回答,抱起太子:“是中毒了吗?”
  “不是,绝不是!”这个罪过大了,阮妈妈失声:“太子爷所有馔饮都由老奴先行试过,绝无有人敢下毒!”
  “你确认一刻也没让他离开过你的视线?万一在你没注意的时候他吞了什么不该吞的东西,或者,有人诱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周贵妃怒:“阮妈妈,本宫应该说过,你要认识到你的职责有多么重要!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希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是本宫的命根!”
  “娘娘!娘娘饶命!”阮妈妈滚过来,抱住周贵妃的湘裙:“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饶命?”贵妃冷笑,“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形势,上皇远在沙漠未回……”
  说到这儿,她气势倏地泄了,想起现在的遭遇:太子之位,实在岌岌,并非稳定。擦了下眼圈:“如果保不住太子,你们所有人、包括本宫,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明白吗!”
  阮妈妈磕头如捣蒜:“太子吉人天相大福大寿,绝不会有事,娘娘放心——”
  话未说完,外头报:“御医来了!”
  周贵妃一脚踢开阮妈妈:“快快有请!”
  等御医仔仔细细检查完,夜已过半。
  “并非中毒,”老头一句话,让所有吊着的心统统放下,长吁口气,老太医继续道:“是喉咙破了。”
  “喉咙破了?”周贵妃不解。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老太医安抚:“这是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比较常见的病,开始尝试吃各种东西了,然本身抵抗力较弱,所以喉咙容易肿起……”
  他陆陆续续的说着,一旁赶来立听的月昭明白了,其实就是细菌感染,发炎。
  周贵妃仍有怀疑:“可是起病起得这么急,而且面色都紫了,你确定不是——?”
  老太医道:“这是由于孩子小的缘故,一旦肿溃,您想,本来喉咙就小,这一下堵住,变得更小,外边的气吸不进去,怎么能不脸色发紫呢。”
  “哦,”周贵妃点点头,再低头看看太子,吸气时确实带着喉头的尖调声,应是不错,因道:“那么,请你开方子吧。”
  老太医却摇头:“这种病啊,也没什么特别的药能治,主要是等太子爷慢慢自消,不要吃太咸或太甜的,多喝水。”
  阮妈妈凑上来:“可太子爷这样子,您老开开恩,总得开点药对付对付。刚才太子爷那咳嗽得,老奴真怕他一下子没转过气来——”
  “是,一定得注意,”太医颔首:“得有人日夜守着,寸步不能离。我开点儿降烧的药,这近冬天了,干燥得很,要保持室内湿润些。”
  一再叮嘱多喝水乃是良方之后,太医退下了,小太子闹腾了一宿,终于暂停,周贵妃给他盖上被子,单独到隔壁间,严声再次叱责了阮妈妈一顿,阮妈妈蔫了。
  屋内搬了火炉子,放上水壶,水冒出咝咝热气,嘭嘭嘭顶着壶盖,轻轻响着。
  侍女在地上重新洒了次水,悄悄出去了。
  阮妈妈推开房门,探头看看,太子睡得很安静,没声息的带上房门,她朝身后的阿枝摆摆手,两个人一直走到廊下另一端,才开口说话。
  “太子爷烦躁得很,我靠近他他也不耐烦。”
  阿枝捧着托盘,盘上一只银瓶和一只银碗:“太子爷不吃东西,不喝水,玩具都不玩了。”
  “水一定得喝。”
  “是啊,太医是这么吩咐。”
  “不过白凉水一点味都没有,小孩子怎么会喜欢喝?”阮妈妈坍着眉头:“让他吃东西他就闹,可太医又说尽量不能让他哭喊,免得喉肿加重——两三天了,每次见到贵妃娘娘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阿枝也烦恼,低头思索一阵,眼睛一亮:“不如在白开水里面加点儿蜂蜜吧!”
  “咦?”阮妈妈听闻,难得称赞,“你个妮子,不错啊!对,蜂蜜是好东西,又有甜味,太子爷肯定喜欢。”
  阿枝兴冲冲地:“我现在就去——”
  “等等,”阮妈妈想一想:“还是先去问太医,这种事半点马虎不得,我们又不懂,万一不能吃害了太子爷,我们甭想活命!”
  阿枝一下黯然:“是。”
  等她去问了回来,果然是不能加,蜂蜜对喉肿不单没有好处,反而会有影响。阿枝这才感到后怕,一方面觉得姜还是老的辣,一方面又想,以后真真尽少开口,如果阮妈妈不是提点一句而是要害自己,那真的一条小命可能就此玩完。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无语凝噎:不喝开水不行,喝了开水太子要发脾气,更加加重病情……真是头疼啊!
  干脆,不如把这烫手山芋扔给那个万贞儿!阮妈妈蓦然想。
  “来,我喝一口水,太子爷数数我一共咽下几口?”拿着杯子,月昭与小屁孩对坐,小屁孩病恹恹的半躺着,终于有人来跟他玩,“好。”
  月昭咽得很慢,每咽一次尽量发出大的声音,因此太子数得很清楚:“四!”
  “太子真厉害。”月昭又吞几口,太子每次猜对,月昭笑道:“换太子爷喝我来数好不好?”
  太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猜了三次,他就咕噜咕噜连喝了三碗,还要猜,月昭摸摸他圆滚滚的小肚皮,说下次继续。窗外阮妈妈看得眼红嫉妒羡慕恨,月昭刚出门,她就横着对月昭说:“下面不用你管了。”
  月昭没说什么。接下来阮妈妈使用月昭的招数,太子先还玩,可喝多了老要出恭,再说总玩同一套也没意思,到第三天就兴致缺缺,眼看病好了大半,不能半途而废,阮妈妈着急,可太子说不喝就不喝,牛不喝水强摁头,搞得太子爷大发脾气:“不喝不喝,就是不喝!你出去!”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小声点儿!”阮妈妈去抱他,他扭着不让她靠近,“老奴这是为您好!”
  最主要的是喉咙别再破了!
  “你出去!”太子手脚乱蹬,阮妈妈挨了掏心窝的好几下,支撑不住,“行行行,老奴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叫姊姊来!”
  阮妈妈要吐血。
  月昭当然不会采取老样的战术战略,这回在喝水前,先削一样水果丁在里边,苹果、梨,或者一粒玉米、一颗栗子不等,让小屁孩每次喝水前猜猜里面放的是什么,而且喝的量不必多,适当就行。太子对这个新游戏感到有趣,十分配合,让阿芬阿芷她们每次提起都佩服万分,果然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实在有花样!
  接触得多了,自然渐渐产生感情。小孩子其实是最敏感的人,若说阮妈妈对他好还有几分私心在里头的话,月昭对他好,不能说半点私心没有,但却真诚很多,他也许不明白原因究竟是什么,但能敏锐的感受到其中一点一滴的差距。
  但月昭并不表现得跟他过分亲热,因为她明白一步登天并非好事,会引来许许多多人特别是阮妈妈的排挤,本就够难捱的了,何必惹翻一帮人?
  所以有时会出现以下奇怪的场景:太子:我要玉碗我才吃饭!
  阮妈妈:太子爷,您今天已经打碎第八个了,御膳房那边老奴赔了多少脸面,可不兴再要了。
  太子:我不管,你不给我我告诉母妃!
  阮妈妈:您别闹,贵妃娘娘即使知道,也会站在老奴这边的。
  太子:我不管我不管——阮妈妈:……
  太子:姊姊,我要——月昭:阮妈妈说不给是对的。
  太子:……
  阮妈妈:?
  太子:哇哇哇,哇哇哇!
  月昭:不给就是不给,快吃饭。
  太子嘴扁着,气冲冲的跑出去了,阮妈妈带着满头的?号与!号看了月昭一眼,也跟着出去。
  千哄万哄好不容易才把太子劝回来,晚上还在为这事儿生气,很晚才叫要洗澡,阮妈妈累了一天,半睁眼半闭眼的,要叫阿枝阿玉帮忙,太子不允,而且把早改正的玩水的恶习搬了出来,阮妈妈差点又被水滑倒,还好扒住浴盆边缘,但腰已经扭伤了。
  “起来,不许趴着!”太子命令。
  阿枝阿玉不知所措,阮妈妈咬牙,这时月昭撩了帘子进来,看也不看小屁孩一眼,扶住阮妈妈:“你先去上点药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可是——”
  阮妈妈看看太子,谁敢拒绝这位小爷呢?
  月昭示意阿枝阿玉过来搀人,自己走到浴盆,也不管里面的人湿不湿愿意不愿意,一把抱将起来,拿过毛巾给他快速擦干,“乖乖回房,睡觉。”
  太子傻眼,一众人等傻眼。
  居然敢用命令的语气?
  太子总算反应过来,开始扭,就要施展他的哭功,月昭照着他光溜溜的尊臀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再闹,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若说刚才还是傻眼,现在众人已经觉得看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奇景,眼前这个人不要命了?
  而我们的太子殿下从有认知起还未有过被谁打屁股的奇特经验,居然没哭,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后在她肩膀上问:“我的两瓣屁股是你以前打的吗?”
  月昭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严肃破功,大笑,这小屁孩儿,挺好玩的嘛!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了,遇到太子撒泼耍赖的事,赶紧找贞儿姑娘,别人不敢拒绝太子,她敢,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不能一味迁就——有好事者将此语告诉周贵妃,周贵妃将不能一味迁就六个字回味了又回味,居然没说什么——而太子呢,居然也真乖乖听月昭的话,主要是她有层出不穷的新主意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且带了那么点儿威严,应该说,他对她是又爱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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