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群臣至,贺太皇太后圣诞,帝于座上起,持酒相敬:“愿皇祖母玉体康泰,万寿无疆。”
太皇太后勉强笑了笑,饮下。底下歌舞盛宴开场,膳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传菜的太监宫女亦如走马灯般穿梭往来。宴过半时,帝熏熏微醉,眼神落在远处侍立的坠儿身上。坠儿感到这热切的目光,心内纠结,哪敢回望,愈加低了头避开。未几,帝忽扶额皱眉,身形晃荡、当场昏倒。众人大惊,太皇太后急唤太医,就地诊断为中毒,群臣无不骇然。
“来人!守住宫门,在场人等一概不许离开!胆敢谋害皇上,哀家定要严惩不怠!!”
众人纷纷猜测惊疑。太皇太后又命亲信一一排查,从器皿到每样菜色,甚至在场人等从宫女太监至一品大臣皆要搜身。坠儿面色惨白,她还未及动手已经有人在她之前做了。是她的意图被人发现嫁祸成了替死鬼还是别人也早有预谋?她迅速的思考着,眼见李嬷嬷已带人搜到了她跟前。
李嬷嬷眼透着精谲,深深看了她一眼:“搜。”
坠儿忽而明白了,她在这宫中唯有死路一条,荣贵妃容不下她,太皇太后也是,恐怕其他想要争宠的妃嫔们亦有此心。不管是谁下的毒,结果只为一个,就是要她死!既然你们想我死,我便“死”给你们看,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搜出来了,嬷嬷你看。”小宫女拿着一个粉色帕子包裹的东西递上前去。
李嬷嬷看去,是一粒粒绿色带刺的果实,识不出,便命:“拿给御医看去。”
胡太医本带着一群人验毒,验了半日未曾发现急出一头汗来,这会子看见这个立刻两眼放光,急道:“正是此物!正是此物!”
太皇太后忙问:“胡太医,这是何物?”
“回禀太皇太后,此物名常思,又唤作苍耳、缣丝草或是羊负来。甘、温,有小毒。主治久疟不愈、风湿挛痹、眼目昏暗、肿毒疔疖、诸风头晕……”
“慢着,哀家不要听你说医理,你就说说这是不是毒害皇上的罪魁祸首?”
“本来此物也不算剧毒,但遇着猪肉、马肉、米泔之类,便是可致人命的毒药。”
“来人!”太皇太后厉声命道,“把那个谋害皇上的贱婢给哀家拿下!”
坠儿冷笑,连半句求饶的话也没有,由着侍卫上前押往慎刑司。
“哀家要亲自审问。荣贵妃,后宫位份属你最高,你同哀家一道去,哀家就不信一个小小宫女敢毒害皇上,务必要揪出幕后主谋!”贺兰燕诺着跟去。
慎刑司里不禁阴寒湿暗,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和腐臭味,太皇太后和贺兰燕都不由掩鼻。坠儿被押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说,是谁指使你下毒?”太皇太后喝问。
“奴婢并未下毒。”
“太皇太后,俗话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不用点刑,怕是不能叫她说实话。”贺兰燕煽风点火道,掩饰不住的得意。
太皇太后依言下令:“来呀,上夹棍。”
坠儿蔑笑:“太皇太后想严刑逼供么?”
“还不快动刑!”贺兰燕生怕太皇太后改变主意,连声催促。
两边用刑的人拉紧了绳子,坠儿吃痛,险些叫出声来,硬咬着下唇憋在嗓子眼里,目光如刺,看着她二人。
“快招了,免得受苦。”太皇太后似有不忍道。
“奴婢没有做过的事自然是不会认的,区区刑罚,算得了什么?”
“再用刑!”贺兰燕面上狠辣之色不减,心想:不趁此机会扳倒你,本宫这贵妃之位如何坐的安稳。
坠儿清瘦的面容扭曲在一起,钻心之痛激发了她骨子里的那股傲气,非但没有求饶叫喊出声,还更加昂起了头颅,眼里的憎怨燃成一团火焰。
太皇太后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侧目道:“荣妃,这里交给你了,哀家头痛的厉害。”说着扶了李嬷嬷出去。
坠儿鄙夷的看着,发出喋喋的惨笑。
“你,你笑什么笑?”贺兰燕咒道,“都死到临头了,还笑的出来?你们,你们这些偷懒的奴才,快点动手!使劲!!”一边再次指挥着小太监们不断用刑。
坠儿终于痛得吃不消,扑倒在地。
“娘娘,她,她没气了。”一个小太监用手探了下坠儿的呼吸,吓得白了脸子。
贺兰燕哪里料到动个拶指之刑也能死人,当场吓到了,强作镇定:“你,你慌什么?不过是个死囚,早死晚死都是死,去,去报给太皇太后知道,就说她畏罪自杀了。”
“是。”小太监得令去了。
“娘娘,现在怎么办?”另一个小太监指指坠儿问。
“那还用说,按了手印,拉去乱葬岗完事。”贺兰燕也不敢多留,忙忙的走人。
小太监摇摇头,心叹又多了一条冤魂。办完画押事宜,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拿个草席子随意裹了拖到板车上往外间运。拉到半路,夜风阵阵、树影剪剪,再听见一声咳嗽,吃了一惊。回头看,那尸身居然动了起来,以为是诈尸了,三魂没了二魂,连连叩首,丢下车子急忙跑了。
方才坠儿为着少受些刑罚用了闭气的法门,让人误以为死,此时回转过来,奈何闭气久了身体麻木,动弹不得。静巷偏僻,加之夜深,哪有人搭理,她只好躺在那等待身体自行恢复。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听见不远处有人的脚步声,那人似在涕泣,接着感觉出微微的火光。是有人在宫中悄悄烧纸?她惊叹。于是出声:“救我。”微弱的唤声回荡在长长的内巷里,令人发憷。
注:本章关于苍耳药理,引自《本草纲目》,其毒未经考究,乃戏说也,不争。
第五十回 无端却被西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