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梦吧？——并不是对他还活着的事实产生的怀疑，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相信，相信着他还存在于某处，也许他并不会想起她，但她想要的，也只不过是知道他的存在。她也曾因为听到他“死去”的消息而惊疑不定过，可是如今她真的已经想通了，只要他还存在就好了，哪怕存在的只是一缕魂魄，哪怕只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那样的话，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去那个世界里陪着他好了。生不能同衾，死后总该是可以魂归同处了吧？
　　与林雪洢的这场决斗，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对他的爱的证明。她看着自己的心头血如同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般盛放在眼前，那是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就像此刻她与他的决绝的相遇，诚然令她受宠若惊，所以才会怀疑、才会觉得那样难以置信。
　　——心口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剧痛，茹漫脸上的笑意还没有绽放完全，整张脸便瞬息之间由苍白变作了惨白。大股大股的鲜血被强行自胸腔中挤压出来，溢出了她的唇边、阻塞在了她的喉间。茹漫如梦初醒般地回过头来，怔忪地看向了对面的雪洢。
　　“哈……笑得……还、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将对方的心脏握在手中，雪洢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没入茹漫心口的右手指间传来的微弱的搏动。显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雪洢却仍是下意识地挤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右手五指缓缓收拢，看着对方脸上愈渐加深的痛苦之色，慢慢握紧，“你白死了……你究竟懂不懂！？”一面说着，雪洢的身子又向前欺近了几分，已经透体而出的长剑刺得更深，她却仿佛依旧不觉疼痛般地嘶吼着，眉梢眼角带起了过分狠厉的怒意。
　　茹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每一口都将是生命最后的一丝空气，然而伴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的都是分骨裂髓的剧痛，慢慢地充斥着全身——她已然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住手！她已经快要死了，你究竟还想怎样！？”终于看不下去了，夕颜厉声喝道。
　　“怎样？……呵、呵呵……哈哈哈哈……”最开始只是低低地笑着，然而那样的笑却仿佛压抑不住地渐次强烈起来，最终化成了无数的血沫自雪洢的口中汹涌而出，她却浑不在意，失去了焦点的瞳人中有某种绝望的疯狂，“夕颜，我知你早已心有所属……明明我们二人你谁都不爱，可即使是同样面临着死亡，你也选择将你的善良和同情给了别人。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所有人好，唯独对我是如此的残忍！？是否弱者才能得到同情，强者就注定独自面对所有的欺凌！？我从不后悔变成如今的自己，我只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原来离开了当初的自己，竟让我失去了博得你一瞥的唯一资格！夕颜呵夕颜……我为了你，都已经疯了都快要死了！可你却还是为了别人，而来质问我一句‘究竟还想怎样’……呵呵……呵呵呵呵……”
　　我这是……是在后悔吗？呵呵。雪洢如是想着，努力地想要将双眼睁大，眼睑却仍是不受控制地沉沉垂下。终于，还是到了极限了吧？——她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在遇到他的数年之间，她便一直茫然着，而遇到他之后，复仇也好杀戮也罢，她用尽了手段心机，也终究留不住他，就像手中握不到的空气。
　　她觉得自己真傻，自己和眼前垂死的女子，其实也并无分别。她们在遇到他之后，都同样为他而生，此刻又同时为了他而死去，然而他的心却从未在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的身上停留过哪怕一个瞬息的时间，她们拼尽了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从对方身上夺取什么呢？
　　……结束吧。
　　雪洢猛然抽回了自己的右手，殷红的血像雪，伴随着经络的破裂而飞溅了漫天。右手中那停止跳动的心脏也终于在她的手下灰飞烟灭，每一点血肉，都是那心脏主人生前对于那袭白衣深浓的爱恋，满满的，都是思念。她看着那个名叫苏茹漫的女子带着解脱的微笑在她眼前一点点倒下、一点点凋零着，线条完美的唇瓣微微翕合着对她说着什么——她深藏已久的血泪，在此刻如同这漫天的血雨一般，嫣然坠落。
　　她对她说——
　　林雪洢，最可悲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