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床榻,身上的衣衫也是陌生的。
我霍然起身,却头痛欲裂,又重重栽倒在地。
“你醒啦?”
一个婶子听见声音赶紧擦了手进来,见我醒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色。
我往后蹭了蹭,戒备地看向她。
她却笑了:“姑娘别担心,你叫俺郑大娘就行。”
“你是俺老汉在溪流旁边捡到的,是俺抱你回来的,衣裳也是俺给你换的。”
“你身上都是伤,昏了好几日呢!如今可算是醒了。”
“村医说,你醒了就没有大碍了,就是腿折了,得好好养着。”
我怔怔不语。
我在悬崖上看到底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还真被我赌赢了。
没死,也没残,
手上的地方都绑着厚厚的纱布。
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成为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多日的难过一下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看着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四肢,哽咽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如果不是她好心,我现在只怕早就因为伤口化脓死在河里了。
“郑婶子,多谢你,救命之恩,小女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郑婶子毫不在意,乐呵呵地给我喂鸡蛋吃。
“俺丫头和你一般大呢,那有啥,谁没有难的时候。”
“不晓得你有啥难处,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
“俺们这里是郑家庄,大伙人都很好,你别担心。”
郑婶子开解我的时候,郑大叔闷着头扛了一条猪后腿进了厨房。
晚饭是一盆巨大的猪蹄炖黄豆。
“吃。”
郑大叔言简意赅,把冒尖像小山的碗放在我面前,就又如同闷葫芦一样吃炖汤里的黄豆。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婶子。
“你叔叔是好心呢,吃啥补啥,你腿破成那样,多吃点猪蹄。”
我闷闷低头吃,吃着吃着,感觉汤又酸又咸。
直到婶子用粗糙的指腹擦了擦我的脸。
我才发觉我哭了。
眼泪砸进汤里,滴滴答答。
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又一次将我轻易击垮。
郑婶子赶紧转移话题,问我家在哪里,叫大叔驾马车把我送回去。
我摇了摇头:“没家了。”
郑大叔问:“家里人呢?”
“死了。”
宁远侯府那些人只会卖女求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婶子脸上顿时浮现尴尬的神情,给了郑大叔大腿一巴掌。
“没事,丫头,你就先在婶家里住着。”
“等身子好了,俺叫村里给你找个活计,也是个生路。”
我点点头。
“你会做啥活计?”
“我……”
我迟疑片刻:“我会写字、绣花、念书、跳舞。”
京城大家闺秀学的那些东西,我从小被逼着学,去讨好男人,样样都是翘楚。
郑婶子大喜过望。
“村里就缺个女先生呢,你教俺们这些丫头子学东西吧!”
“你一瞧就是读过书、有文化的!”
这样也不错。
汴京已经没有我留下的理由。
我只想离那个伤心地远远的。
从此,苏宝雀就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吧。
“丫头,你叫啥?”
“苏青云,”
我肯定道,
“我叫苏青云。”
之后几天,也许是因为一顿又一顿地猪蹄炖黄豆,
也许是因为自由的空气真的很好,我好得很快。
虽然还是遍体鳞伤,但明显有精神了很多。
有路过的村民会善意的玩笑和搭讪,我总是笨拙而感激地回应。
“好俊的丫头。”
“没家也不要紧,你住下么,让村长给你派个活,有缘分了就找个好小伙好好过日子,有啥过不去的嘛。”
这里真的很好。
像母亲一样的婶子,沉默却细心的大叔,友善的邻居。
环境当然和显赫的太子府无法比较,
可是在宁远侯府的日子我都能忍下去,我不在乎。
我可以在这里生活,教书。
我不干净,但可以教会其他女孩子怎么做自己。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跟过往的人有牵连。
直到一个傍晚,我头晕目眩,哇啦啦吐了一地。
村医把完脉,迟疑片刻,踌躇道:
“娘子,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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