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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柔小姐,麻烦您现在过来一下吧,您母亲醒了。”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只能听到阵阵脚步声和旁边陌生的女声。
“她现在器官严重衰竭,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这几天还开始说胡话了,每天都在念叨着什么父母审判系统的……我估计她可能也就在这两天了,您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后事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不客气不客气,其实我一直都是您的粉丝,你的每期电台直播我都有听,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两人的对话在耳边若有若无,我感受到有人坐到了我的身边,拼尽全力把自己的头侧了过去,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
“刘女士,我来了。”
已经明显成熟许多的女儿就坐在我的对面,她看起来长大了很多,头发也剪成了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干练的西装,像是一位合格的职场精英女性。
我看到她平静的双眼,终于想起了一切。
十几年前,女儿在保送到名牌大学之后因为抑郁症而退学,我和老公却不依不饶,对她百般相逼,拒绝了她想要学播音专业的要求,她忍无可忍彻底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我们又像从前那样停掉了她的生活费,就连她之前的压岁钱也全部扣了下来,想要让她好好长长教训。
可是女儿早就不是我们手里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偶,她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有能力挣脱我们给她设下的囚笼。
她背井离乡自己去了外省打工攒钱,洗过盘子当过服务员也去电子厂拧过螺丝,最后复读去了播音专业,从最底层做起,成为了一名电台主播。
她所经历的一切,我和老公都是通过网络得知的。
她在电台中说自己上学的时候经常吃不饱,只能喝水充饥,后来出去打工,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自助餐,结果差点把自己给吃吐。
当时她是用开玩笑的调侃语气说出来的,可是我和老公却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后悔了,在女儿离开之后,我们反思过自己的教育方法,试图和女儿冰释前嫌,可是她却不愿意再见我们。
老公在郁郁寡欢的状态下得了肺癌,两年前已经离开了人世,临走之前还在念念不忘想要得到女儿的原谅。
而我也因为得了老年痴呆住进了疗养院,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或许是因为我这次真的要死了吧,我已经迟钝的大脑在这时突然能记起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
我记得女儿刚出生时,她的小手第一次握住我手指的触感,也记得她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奶声奶气地背着唐诗的画面,包括她为了帮我庆祝母亲节,躲在厨房里亲手做了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奶油的清甜味道仿佛还留在我的齿间。
曾经的她会对我说:“妈妈,祝你母亲节快乐。”
可是现在剩下的却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刘女士”。
“雨柔,下辈子……下辈子你还做妈妈的女儿好不好?”
我伸手想要抓住女儿的手,可是最终却只握住了她的衣摆,我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只能来得及把迟来的道歉告诉她。
“妈妈错了,妈妈真的做错了,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一个好妈妈了,下辈子你再给妈妈一次机会……”
在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个瞬间,女儿轻轻把衣角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我,最后却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妈妈,已经太晚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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