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吗?”莉莉·希尔伸手拉住正要从她眼前走开的伯爵,“仔细听,好像是两位领主的声音!”
不等伯爵的回答,莉莉·希尔已经拽着伯爵快步奔跑起来,长长短短的回廊让莉莉·希尔所听到的争吵声忽大忽小,也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赶到彩窗室。
争吵的声音早已经消失了,屋内桌椅倒地一片浪迹,就连彩窗上的玻璃都被打碎了一块,洛维尔领主正从房间里走出来,辛格领主却不在他身后。
“你来的还真是正好,”以利亚·洛维尔语气冰冷地对着伯爵,“女爵士,请你先走开,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伯爵谈谈。”
莉莉·希尔顺从地消失,自从成为女爵士后她反倒是不再冲以利亚使小性子撒娇,好像是一夜之间终于长大了。
“伯爵,我想你最好还是离开克拉克,我不知道对于他的行为你施加了多少影响,可是我不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
突然的情况让伯爵感觉莫名其妙,“克拉克在哪儿?我想既然我是他的朋友,如果想让我离开他会亲自告诉我。”
“你不能再见他了,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伯爵,并非是所有的奴隶都是好人,也并非是所有的奴隶都值得拯救。”
“克拉克都跟你说了什么?”
“所有你跟他的那些痴心妄想,伯爵,我尊重你和克拉克之间的友谊,但是仅凭一份力量不足以改变奴隶城的铁律。”
“你不准备帮克拉克?”
“我为什么要帮?好让我手下的爵士们开始抱怨我?我的骑士们开始怀疑我?不行,伯爵,改变不是顷刻间就能促成的。”
“没有人永远会处在最高的地位,等某一刻上下颠倒,奴隶做了主人,而你们做了奴隶,你还能这样想吗?”
“我希望永远不会出现那种可怕的情况,事实上——伯爵,我没那么迂腐,只是克拉克想要的变动太大,我们可以改变,但只能从最小的改变开始。”
“比如?”
“我知道克拉克的统治地已经赐给了奴隶们一块简单的裹羞布,既然有先例在前,奴隶城就可以从这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开始改变。”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以利亚·洛维尔耸动肩膀,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一转身伯爵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伯爵,你不在这里,我随便一点儿小聪明就能哄好克拉克,他很快就会忘记那些伟大计划,专心管理他的统治地。”
“这似乎和我没太大的关系,克拉克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活生生的人,他想要改变奴隶的悲惨,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没好报,奴隶城经过了那么多代领主,你以为就没有人想做出改变吗?权贵阶层不会老老实实接受的。”
“你们会做出改变的,夏人的律法只要存在一日,奴隶们就会明白自己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欺压,他们迟早会反抗。”
“你看,这就是症结所在,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克拉克,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存在奴隶的地方,可那里不是我们的生活。”
以利亚·洛维尔带着伯爵走到了塔楼高处,广阔的视野里正好可以看到奴隶市场的一角,那些牲口一样被拉上估价台的悲惨奴隶。
“这里才不是人们应该生活的地方,”伯爵指着他发现的奴隶市场的方向奋力反驳,“你习惯的事才不是什么正确的事,人可以被打败,但绝不能被奴役!”
“到处都有奴隶市场,就像到处都有骡马市场,人首先要能活下去才有机会反抗,他们不做奴隶又能怎么生活?”
“耕种打猎,捕鱼采摘,读书学艺,开荒养山,在我的家乡活下去的方式有千百种,在这里也同样可以。”
“伯爵,就算是权贵们还给奴隶们自由,你所说的事没有一件是他们能做到的,他们不识字不懂的学习,只会挨打和抬轿撵。”
以利亚·洛维尔又示意伯爵先不要开口,继续听他说下去,他们正要谈到最关键的地方。
“学士们都聚集在公爵和爵士身边,学士城每年只有一两百人可以顺利通过考试,这些人都离开了奴隶城去其他地方生活。”
“没有人会愿意浪费时间从最简单的读写去教一帮没有文化基础的‘自由人’,就算是有,一个人学成至少需要五年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住在什么地方?生老病死怎么办?婚丧嫁娶又怎么办?”
“伯爵,一些人愿意做善事,他们出资修建圣教堂,让奴隶们去祈祷去寻求帮助,可他们不是傻瓜,他们要有回报。”
“这一切不仅是艰难的,还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奴隶城没有那么有能力且善良的人,克拉克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些话并没有困住伯爵,反而点醒了伯爵,方才的愁眉苦脸一扫而光,他兴奋地一把抓住以利亚·洛维尔的胳膊。
“克拉克是对的,他一直都是对的,解决办法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你们要还给奴隶们自由!!”
“伯爵,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清楚解释给你听了现状,难不成你和克拉克都疯了不成?没有办法……”
“有办法!而且办法就在古文明地,我们的律法规定自为人之日起,学无止境,文为字,武为功,艺有百家,计有千长。”
“你是说求学?但是旅途遥远,领主们才有如此的财力物力,奴隶们什么都没有,也许可以聘请?还是不行,不会有人愿意来的。”
“我可以代为写信邀请一些同年,他(她)们学识广博,心胸宽厚,知道奴隶们的困苦险境,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以利亚·洛维尔深感歉意地大力抱住伯爵,深邃的眼眶中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他声音哽咽地说道。
“伯爵,真是抱歉,我只是担心你从我身边抢走克拉克这位朋友,从来没有真正去思考克拉克在做什么。”
“或许你可以先放开我——以利亚,”伯爵不好意思地蜷缩在以利亚·洛维尔的怀抱里,“你的拥抱对我来说太亲密了,而且我也不怪你。”
“真是对不起,伯爵,让你见笑了,你是克拉克身边的智者,我真该死竟然还想要赶你走,天呐,我都没脸去见克拉克了。”
“别这样说,以利亚,克拉克一定会高兴有你支持他,而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写几封信,容我先问清楚,聘请学士的薪资我该怎么写?”
“嗯——每人每月二十金贝,由当地公爵负责食宿,骑士负责护卫,你看这样可以吗?”
“那么到时候我就照这样写了,有人愿意来的话兴许还会带上自己的朋友,一下子会有很多人的。”
“伯爵,我想还是得更正式一些,你看这样怎么样?你把信写好交给我,我派几位爵士带上一些骑士亲自去聘请,这是我们应当给到的尊敬。”
“好是好,不过古文明地地域辽阔,我恐怕你的爵士找不到具体地方,再把信送错了人。”
“这倒是一个大难题,要是有几份详细的地图就好了,就像奴隶城的学士们一般都会得到有关领主统治地的详细地图,这样无论他们被指派到什么地方就都不会迷路了。”
伯爵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没有立刻回答以利亚·洛维尔,但还是在思考着该不该做出接下来的举动。
以利亚·洛维尔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让商人们去送或许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要请人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没有我和克拉克的信使似乎不怎么礼貌?”
“我那些同年遍布九州十二关各地,商人们都是把信件带到驿站,再由驿站分发,一来一往耗时费力。”
“好了,伯爵,别再想了,现在我们该去见克拉克了,我要好好求得他的原谅,再把你的提议告诉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愿克拉克会不再生我的气。”
伯爵回过神来,“别担心,克拉克不会生朋友的气,而且你说的对以利亚,还是派出信使更稳妥一些。”
“可是古文明地地域辽阔……”
“一些简单的路线图一定无伤大雅,给我三五天时间,我会把想要争取过来的几位同年的详细住址标在路线图上。”
“所有的吗?那也太难为伯爵你了吧,我连自己统治地的地图都记不怎么清楚,你能画出来所有的路线图?”
“也并非全部,我看过的一些基本是都记得的,尤其是冀州周边,我在冀州待了好几年,对那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克拉克·辛格的声音适时地传到塔楼上来,他听起来当然还是在生气,“以利亚!你是要把我的新朋友带到哪里去?”
以利亚·洛维尔把脑袋探出矮墙,回应着正站在他楼下的克拉克·辛格,“我那里要带伯爵去什么地方,我是在求他帮我向你说说好话哄哄你。”
“我这次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你怎么敢嘲笑我的梦想,你自己说,你想做的事我是不是从来都义务反顾地支持你?”
“亲爱的克拉克,我也准备支持你啊,你的新朋友说服了我,我同意,你才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唯一领主。”
克拉克·辛格接过女爵士为他拿来的血红葡萄酒,把最后一句话吐进酒杯里,“我当然是。”
第二十五章 无耻的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