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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在老游在金沙镇干得正起劲时,“后院”起火了,他媳妇李静闹到了金沙镇。说起李静,不得不说说老游年轻时的罗曼史。
  老游从小家里很穷,玉米面、红薯面是主粮。过年吃上几顿白面馒头,还是外面一层白面,里面是黑面。他黑黑的肤色大概就是这么落下的,用他的话说,吃黑面跟吃白面的能长一样吗?下地干农活儿就更别说了,啥苦活儿累活儿都干过。他从卫校毕业后,个头儿虽蹿起来了,但黑黑的脸膛仍脱不了农村的土气。吃上商品粮后,他的自尊陡升,发誓要改换门庭。
  他放出话去:“找对象要么这辈子不找,找就找个在城里长大、吃商品粮、长相洋气的姑娘,这仨条件缺一不可。只要够这仨条件,其他的都不在话下,找不着这样的,这辈子打光棍儿,认了。”
  他刚调到县计生委时,上年岁的同事见小伙儿长得高高大大的,给他介绍对象的不少。但从小在城里长大、吃商品粮、长相还得洋气,这仨条件摞一块儿,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有时候,遇到长相够洋气,全家都吃商品粮,但从小没在城里长大,缺一样儿。游一亭毫不犹豫地把大脑袋一扑棱,不干。就这样,一直拖到二十八岁那年,他才遇到了心目中的“七仙女”李静。
  李静的父母都是东河县城的职工,父亲在县肉联厂杀猪,母亲是县服务公司理发店的理发员。别看李静是个丫头,脾气性格跟男孩子差不多,从小不好好念书,喜欢疯玩儿。眼看着考学无望,高中没毕业就女承母业,到理发店当了理发员。
  李静长得高高大大的,模样也不错,她找对象也有个硬杠杠——非得找个考上学的机关干部,非此不嫁。她从二十出头就开始挑,挑来挑去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就在父母对性情刚烈的女儿失去信心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李静手挽游一亭笑眯眯地回到家中,当着父母的面敲定了终身。
  俩人约会那些日子,老游一见李静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静啊,你可能不知道,为多看你一眼,我、我每天盼着头发快点长。”
  李静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每次给你理发我都想,谁家女人这么有福气,找这么高大帅气的男人。”
  “老天爷耶,这东河县城屁大点儿地方,前些年你躲哪儿去了,咋才让俺遇到?”老游着急地问道。
  “唉,刚学理发那两年,手艺不是还不行吗,在单位内部理发馆学徒,每天见到的都是服务公司那些笨手笨脚的工人。”
  这俩人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一见面就说不完的话,难分难离,相见恨晚。谈了不到两周,就领了证“火线”结婚,欢天喜地地入了洞房。
  婚后头两年俩人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俩人挣工资,还没啥负担。可日子一长,李静的悍性就暴露出来了。她嫌游一亭老家的人太土气,每次上家来都往地板上吐痰、揩鼻涕,身上还有味道,害得她大冬天开窗户散味儿。他朝老游下了最后通牒:“再来别怪我不给面子!”上述那些看不惯是李静明面上的说辞,实底里,李静怕老游偷偷给父母兄弟零花钱,老游的老家实在太穷了。
  李静严厉警告过游一亭:“再让他们上家里来了,别怪我脸难看,不管饭。”
  老游那阵儿刚提了局里的副股长,气也盛,腰杆子也硬,厉声说道:“你抽的哪门子疯!谁没父母兄弟,他们想来我拦得住吗!”为这事儿,俩人没少吵架,李静性烈,一吵架就失去控制,手里逮住什么抡什么。
  有一回,李静做着饭跟老游吵了起来。她顺手抄起菜刀,一刀下去虽没劈向老游,却生生把刚买的实木茶几给劈下一个角。你说,这心里得有多大的气和恨!
  老游当上计生委常务副主任后,家里吃住上了层次,俩人不再为钱的事儿干仗。但有时还是吵,吵架的由头换成了老游身边的女人。李静抽空就偷偷翻看他手机,查他跟电话簿里女人的通话次数和短信内容。老游知道李静心眼儿不大,但也不坏,平日里不跟她一般见识。太过分时才骂她几句,在办公室住上两宿,就风消云散了。老游当上县领导后,李静确实好了许多。
  这回,游一亭连着两三个月吃住在金沙镇,中间只回过两趟家,每次回到家吃过饭后倒头便睡。用李静的话说,完全把家当成了旅馆,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媳妇。从金沙镇开车到县城顶多一刻钟,你比国务院总理还忙吗?没有狐狸精勾魂,能这样?当她拐弯抹角打听到工作专班里确实有俩女的,长得还挺好看时,便再也难忍心中妒火,打了辆出租车,气哼哼地杀向金沙镇。
  李静推门进去,满屋子人正在开会。确实有男有女,有俩女的长得确实挺俊俏,比她还年轻,心中的气就更大了。她手指游一亭破口大骂道:“姓游的,你当面跟我说清楚,你有那么忙吗?天天加班,谁信呀?白天忙,夜里也忙呀?你说说,黑灯瞎火的你能忙啥?别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一肚子男盗女娼。”李静两眼冒火,恶狠狠地从那两位女干部脸上扫过,李静这句话等于把满屋子里的人都给骂了。
  众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纷纷起身相劝。李静有个毛病,越有人劝,她越来气,骂声越高,骂的就越难听。在县里老游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更是要脸的人。搁往常老游绝不饶她,一个嘴巴子先抡过去再说。可这回,老游没跟她吵,也没伸手,甚至连句狠话都没说,两眼幽怨地盯着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女人足足有半分钟,然后两眼红红的,扭头冲出房间。
  李静见老游愤怒到了极点,没敢追出去骂。她闹今天这一出,本来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念头,让游一亭别花心,同时对他身边的女人提个醒,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瞧瞧,老游家有只母老虎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趁早吹灯拔蜡,别轻举妄动。没想到气急了的丈夫没骂她,也没扇她。倘若老游真动了手,我闹了,你也打了,俩人就算扯平了。可老游扭头一走,倒让李静心里没了底。就在她愣神儿的工夫,文化局局长老张和游一亭的秘书小王趁机过去,连拉带劝把李静弄出屋,塞进老游的专车给送回家去了。
  李静蛮横,点炮就响,人们都听说过,谁也没把这太当回事儿,两口子打打闹闹一辈子嘛。再说了,人家在家闹腾,也没碍谁事儿不是?啥人啥命吧,谁让老游你找对象时,非这个那个不娶呢,摊上这么个女人你就得认!可话又说回来,两口子闹矛盾,冲撞会场当众骂大街的,像老游这么大的官,全县闻所未闻。
  这下可热闹了,老游一天内红遍全县,成了全县最大的笑话。孙副县长与老游既是高中同学还是同年的乡镇长,俩人很说得来。他跑到家里劝过两次,李静毫不知错,更不认错,哭得昏天黑地,大骂游一亭是世界上最没良心的玩意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文化局张局长那可是全县的名嘴,进屋没说两句,就让李静给撅回来了。后来又来过好几拨亲朋好友劝解,都无功而返。
  老游干脆不回家了。有天他到中京市办事,办完公务觉得反正回到县里也不回家,不如在市里找个人喝酒,也散散心,便约了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发小杨惠东,在宾馆附近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俩人喝起了闷酒。
  杨惠东外号“杨大抡”,此人从小喜欢吹牛,是个有一个说仨的主儿。都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的人厉害,可杨惠东本事更大,他能把活人给说死了。杨惠东虽没考上大学,但他赶上了好时代,再加上他胆大心活,用二百块钱做家底,从倒腾眼镜、服装开始,先后涉足餐饮、旅店、批发市场,眼下他在省城的房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到今天已经没几人敢喊他“杨大抡”了,因为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又有了新的外号——东河李嘉诚,县里新建的碑林博物馆他捐的钱最多。东河李嘉诚这外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他曾跟东河一个在北京开饭店的老板叫板:“咋?你不服?我要不是东河的李嘉诚,你们谁敢说是!”
  俩人一人一瓶白酒喝得快见底时,一直无话的游一亭突然咧着大嘴哭开了,虽没哭出声,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哗哗地往外涌,弄得杨惠东也喝不成了,眼睛红红的。杨惠东钱多胆壮,说话也气粗:“哭啥嘛,谁让你受气了?说说,我找人给你摆平。”
  当老游断断续续把家里“母老虎”如何让他当众出丑的事说完之后,杨惠东突然仰面哈哈大笑,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边笑边说道:“哥,为这事儿还值得你哭,我还以为你犯了错误被撤职了呢。不就是个娘们儿嘛,看把你给难的,这算个屁!搁我早把她给休了,还轮得到她撒野!喝酒吧,明早我去会会这只‘母老虎’,这事儿若摆不平,我他妈的就不姓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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