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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翟国人民观念改造计划”正式启动
  西镇逸伏难得有时间陪我逛逛街。
  平日里因为怕死,我连礼宾院的大门都不敢出,今夜有他在身边,觉得无比安全,兴冲冲从东街逛到西市。
  我看中一对古朴的木簪,情侣款,做工虽不够精细,但胜在造型别致,有设计感,撞衫率低。
  但老板不愿意卖给我们,他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找着拙劣的借口,实际却是因为我和阿伏与众不同的择偶观。
  阿伏不高兴,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我笑着说“没关系”,在他发怒之前拉着他离去。
  路上又遇上以前没吃过的小吃,那摊主虽不似卖簪子那人,却故意将价格报高了些,阿伏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便也乐呵呵掏钱买了。
  待我们转身,摊主乐滋滋跟旁人炫耀他宰了一对同性恋怪物。
  阿伏气得扔掉小食,扭身就要冲上前去,我拦下他,嘴上说着“理他们做什么”,心里却也觉原本香喷喷的小食一下子没了滋味。
  原本还想给小乔阿空他们带些礼物回去,接二连三被人区别对待后,我兴致全无,最终什么也没买。
  从前我宅在王府的日子多,出来的次数少,那些对异性恋嫌恶的情绪浮于表面,再加上我的思想还停留在上辈子开化的二十一世纪。
  所以,我本以为我内心强大到不会被闲言碎语影响。
  但身处其中后才发觉,无形的利刃和真的刀剑同样锋利。
  流言蜚语渗透进生活点滴,像冷酷无情的行刑者,一刀一刀凌迟着“犯人”。
  只要无法脱离人群,就将日日夜夜忍受被凌迟的痛苦。
  时长日久,点滴痛苦集聚成绝望的枷锁,将人压进尘埃里,血肉连同腐叶枯枝渐渐恶臭,渐渐消亡,留下一堆白骨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贻笑多年。
  车水马龙的喧嚣大街上,迎面而来全是不理解不认同的目光,因着阿伏的身份,众人的敌意掩藏进黑夜里,只漏出一颗嫌恶的獠牙,昭示着我们的格格不入。
  而在我们身后,他们张开大口,尽情吐着吐沫,宣示他们激烈的情绪。
  他们用最恶毒的字眼,最肮脏的词汇诅咒我和阿伏的未来。
  似乎成为地狱饿鬼是对我们最仁慈的祝愿,恨只恨,言语之毒无法将我们挫骨扬灰。
  他们还嫌不够,随手抄起物件拿在手上掂量着,对准我们跃跃欲试。
  我突然就理解了原来的诺和多儿。
  她累了,她在泥潭里挣扎得太辛苦,唯一支撑她的动力转身化作泥潭的一部分拖住她的脚步,她无法脱身,只好放弃。
  她说,“诺和多儿,你要勇敢点呀。”
  是呀,诺和,许诺和,你要勇敢点呀。
  忽然,一个物件带着浓郁的馊臭味朝我们袭来,阿伏拉着我迅速避开,那东西并未砸伤我们,却在阿伏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难闻的痕迹。
  阿伏脱下外袍仍在地上,眼神越来越冷。
  我在人群中寻找,看见不远处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身旁站着一个瘦削的老者。
  一个象征着翟国的未来,一个代表着翟国的过去。
  此刻,过去和未来同气连枝,被偏见扭曲成同一副面孔,站在多数人的制高点,指摘着没有过错的少数。
  我瞥了那二人相似的神情,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疯掉了。
  “阿伏,我们去丽春楼吧。”
  我拉着阿伏离去,回首发现那孩童骂骂咧咧,肆意踩踏阿伏丢下的外袍,老者站在一旁欣慰地笑。
  呵,可悲又无趣。
  丽春楼,小筱的情绪不太好,她窝在我怀里小声啜泣,小筱的爹娘痛心讲述那夜从西山逃出的惊心动魄。
  “是兼尤公子打开了铁笼门让我们逃走,他说他不想活了,要拖着那些人下地狱!”
  阿录原名叫兼尤洄录,那日我和他被同时带走,我被换了一副面孔上了乌国太子的马车,可阿录却被拖上诛邪教众的床。
  我想起阿录死前的幻象,兴许那样的熊熊烈焰才能将一切罪恶烧个干净。
  只愿来世,他能自由自在表达他的喜好,光明正大拥抱他的爱人。
  回去的路上,我更加坚定要改变众人观念的心。
  也许很难,需要花很长的时间。
  也许,根本没办法改变。
  但我不能什么也不做。
  我承认自己很是自私,做此事,并不因为什么伟大的理想。
  我只是……不想我和阿伏将来的孩子像小筱一样,不想看到阿伏变得和阿录一样。
  我的男人,本该光鲜亮丽站在高处被万人敬仰,而今只因爱上我,却要陷在乌遭泥泞里,被迫承受世人唾弃。
  我想证明,他爱上我,并非是糟糕的事情,也不该被人拉到泥坑肆意践踏!
  我的男人,就该光鲜亮丽站在高处被万人敬仰!
  休沐时,我把自己关在房里,锊了一遍思绪,用自制炭笔写下计划。
  阿伏看不懂我的字,我只好口头表述了一遍,并让他用翟国文字写下来。
  我念一句他写一句。
  计划大体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树立典型。
  树立一对异性恋典型,高调“出柜”。
  此举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其他人看到,我们虽与众不同,但无所畏惧;另一方面是为了引诱诛邪教幕后主使。
  第二,清除邪教。
  普通百姓对异性恋最多是口诛笔伐,伤害是隐形的。
  但诛邪教却在危害大家的性命,只有解除诛邪教对同性恋迫害的危机,其他藏在暗处的人才敢站出来。
  更何况,诛邪教是乌国太子想要拖女皇陛下下马从而吞并翟国的阴谋,更加要彻底根除。
  第三,思想洗脑。
  既然诛邪教能把圣湖神树的枯竭之因加注到异性恋头上,自然也可以通过舆论造势把这顶帽子摘除掉。
  一方面需宣扬圣湖神树枯竭的根源是因为大家对异性恋的偏见;
  另一方面,要在民间传播一些话本子和戏曲,轮番侵入百姓的茶余饭后,歌颂无差别伟大爱情,潜移默化转变世人的观念。
  第四,解决问题。
  圣湖神树枯竭的问题是大家对异性恋无法宽容的根源。
  所以,必须拔掉卡在神树根部的斧头,把那条尾巴放出来,让圣湖神树重现生机。
  第五,出台政策。
  这一步需取得女皇陛下的支持。
  国家以解决“人口出生率降低”为目的,明文律法,出台政策,并批一块地搞异性恋繁衍试点。
  阿伏一面写一面补充了某些细节,从晚到早,我们终于把这份“翟国人民观念改造计划”的框架梳理了出来。
  阿伏放下笔,我凑过去帮他捏肩,也不知是否是一夜未睡头昏眼花,竟发现那墨迹未干的字仿佛活了起来。
  眨眨眼,果然是错觉。
  我指着一行字问,“阿伏,这一句写的是什么?”
  阿伏扭过来,凑近我亲了亲,好笑问道,“怎么,想认字了?”
  我点点头,阿伏将我拉到身前坐在他腿上,一手环住我的腰,头搭在我肩上,修长的手指点在我方才所问那句说,低笑着道,“这一句是:西镇逸伏与诺和多儿成婚,昭告天下。”
  “啊?”
  “你不愿吗?”
  “不是……我们不是成过一回了?”
  “那一回过于敷衍,做不得数。本王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和本王相守一生的人。”
  我的视线再次转回纸上,赫然发现方才还陌生万分的那行字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横七竖八的笔画组合成我能看懂的文字,跳跃在我眼前。
  我欣喜不已,连忙指着另一句让阿伏念出。
  神奇的是,他每指着念一个字,我便能认下一个字!
  难道这是我金手指的隐藏技能?
  原本还疲乏不堪的脑瓜子瞬间清醒起来,我缠着阿伏又念了几行,整篇计划,我不认识的字越来越少。
  我意犹未尽时,肩头一沉,阿伏再无话,偏头一看,原是困得睡着了。
  一觉睡到夜幕降临,我醒来时阿伏并不在床上。
  阿绸点了灯,笑着说我起来的准时,刚巧到了晚饭时间。
  阿空发挥得很好,红烧肉不咸不甜,软糯可口。
  看样子,我不在府上的日子,她与阿和的感情进展顺利。
  饭后,我召集大家说要恢复项目组。
  本次项目主题为“翟国人民观念改造计划”,简称“观改计划”,并介绍了新成员西镇逸伏。
  简要讲述改项目的目的后,我让大家选择去留。
  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脱离组织,小乔参与积极性很高,就连岚山管家这个同性恋忠实拥护者都不曾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我以为是阿伏之故,阿伏却夸我人格魅力大,征服了整个骁王府。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小步搀扶着大肚的宝儿敲门进来,说要加入我们的组织。
  我自然十分欢迎,但考虑到宝儿的身体状况,还是建议他暂且缺席此次会议。
  小步说宝儿最近性子执拗,由着他罢。
  只好让人备一张躺椅,垫些软垫,让宝儿半躺着参会。
  人多就是力量大,再加上阿伏坐镇,一些原本分歧较大的讨论也并没有耗费过多时间,很快便定了下来。
  我们花了大半个晚上,细化整个观改计划的每项流程。
  根据观改计划的流程分四组,每组再细分,一项一项从具体工作内容到所需成本等都载入册子,并定下下次开会时间。
  但这并不够,观改计划涉及的是整个翟国,单靠一个骁王府的力量远远不够。
  我们需要女皇陛下的支持。
  阿伏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带着我和整份计划书闯入御书房。
  我已不似初识那般害怕女皇陛下,却仍然忐忑不安,她看那份计划书时,我等待的心情像极了当年毕业答辩。
  长久的沉默之后,女皇陛下从案前抬起头来,神色辩不出喜怒。
  她问,“这份……计划书?谁写的?”
  阿伏指了指我,答道,“是诺和。”
  我连忙摆手,诚实回答,这是整个项目组的智慧。
  女皇陛下不愧是在位多年的上位者,一针见血指出计划书里几点不妥之处。
  阿伏反应极快,迅速想出了更为妥当的解决方式。
  二人一问一答让我醍醐灌醒,见缝插针补充几句,又怕脑子记不住这么多。
  一激动忘却了尊卑礼仪,抓起案前的笔,抽过一张白纸记录下来。
  好在女皇陛下并未呵斥我,反而耐心等待我记录完毕后,就其中不明白处问了些问题,我一一作答。
  事毕,女皇陛下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并道,“今夜无君臣,有的只是母亲和孩子。”
  阿伏亲切唤她一声“阿娘”,我厚着脸皮跟着叫了一声。
  女皇陛下的笑容更大了些,双颊浮现出两个浅浅梨涡,顿时卸去了平日的威严,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我们问她是否支持这个计划。
  女皇陛下对着窗外的月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比阿娘勇敢,阿娘很欣慰。如果我只是一个母亲,我一定无条件支持你们。但是,朕是翟国的王,翟国是同性繁衍之国,朕不会与大多数臣民的意愿背道而驰。”
  我有些失落。
  观改计划第一项和第三项,只要她不反对,工作还能展开;
  第二项和第四项是她亟待解决的难题,她定不会坐视不理;
  唯独第五项,倘若没有女皇陛下的支持,我们寸步难行。
  须臾,女皇陛下回身,视线在我和阿伏脸上转了转,这才笑着道,“伏儿,如今你已不似从前,封王时那块地,为娘也该还你了。”
  阿伏眼睛一亮,拉着我跪下,恭敬道,“儿臣叩谢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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