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触动自己的肖沐言,还是个青涩单纯的小女孩,有一颗替人着想的心,是个仁慈的人,像奶奶。笨笨呆呆的模样,却是个大智若愚、以柔克刚的性格。后来的肖沐言,工作独立、认真负责。
生活有条不紊、自律克制,感情懵懂纯真,却大胆明了。
实际上,她真不是一个能立即引人注意的长相,只要隐没在人海里,我想,没人会再注意到她。但是,她也是一粒在冷光里也能熠熠生辉的珠宝,在她愿意发光时,旁人有心便极容易发现她深处的品质。
肖沐言极擅长隐藏。不愿表露时,头一低便没人能估摸出她的状态。但当她抬起头看着你的眼睛时,眼神里的情绪会慢慢地一一展现出来,干净、纯真,一眼便能让人心生颤动,灰色的眼眸里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对肖沐言的第一印象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几个词,“年轻”、“长发”、“清华”。她第一次住院,我去找她要片子时,那时她对自己好像已经建立了信任,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眸子,但带了丝忧愁含在里头。当时以为她是因为病情,后来才发觉她眼里的忧郁还因为自己。
等到她要换Wp方案时,在她推开诊室门的那一刻,她肉眼可见地瘦弱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是非常不好。
那次有人陪她一起来,来人应该是她的师妹,她师妹说了许多…言语中也能知道她已经试过她师妹说的法子,努力去做了,只是可能结果还是不太成功。肖沐言皱着眉头,低垂下头,微颤的肩头不免让人心生怜悯。调出了她的肝功结果,上面的几个指标确实已经过高了。
也许做好了心理建设,肖沐言突然抬起头,露出湿润的眼睛,她自欺欺人地以为别人看不见,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皱起眉头轻声说到,“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
那双红了眼眶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奶奶。
即将出去的肖沐言突然折回身,手撑在门上,默默地问我,“王大夫,请问一下,我的上一期紫杉醇指标有没有超?”毫无杂质的眼眸里,盛满了认真和希望知道真相的清醒。鬼使神差之下,我居然只说了“快了”两个字,但实际情况是超了指标。
不希望她中断化疗,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但我也无法预判这样做的影响。即便肖沐言掩藏得极好,但是我依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渴望,她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完成化疗。
后一期的紫杉醇,电脑上提示她因为肝功问题化疗推迟一周,最新的就诊记录显示在人民医院,急诊。
那个五一,因为突然的疫情,好不容易能待在家里休假,却心绪难定,居然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事事。再后来,轮组离开了主任组,肖沐言不再是我名义上的病人了,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点开她的病历。最后她还是心跳过快的原因,又延了一周,那天端午节,并不是我的班,但我还是去了医院。
在尚不自知的情况之下,原来自己已经如此关注一个人,她的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不自觉去关注、去担忧。
7月8日,明明已经可以下班了,但我却迟迟未走,连曹巍也好奇问我,“立泽,怎么还不下班?”无法说出口的理由,无法解释清楚的情愫,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至于不下班的原因,只有自己知道。电脑系统里显示有她提药的记录,8号是她最后一期紫杉醇,所以他想陪她走完最后一期,即便她并不知道他。
后面几期紫杉醇,肖沐言状态应该调整了过来,那天她到门诊,我刚到门诊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她,人是瘦弱,但精神状态尚可。
路过诊室门口,听到她在问住院的事,不由替她开心,总算得偿所愿顺利输完了。隔着门缝,看到她嘴边淡淡的笑意,我想,等她痊愈重新长出头发后,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门诊时,一个女病人突然跟我提起了“肖沐言”,她说她想请我帮她手术…“肖沐言”多么久违的名字,却住在心里许久,心里突然涌动了起来,说不出来的感觉,却让我那样开心——原来她记得自己。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自己怎会那样不自信,大概是病人都不喜欢见到医生,他怕她不想见到自己。
那之后不久,肖沐言也来诊室找我。似乎只要她在人群里,我总能第一时间见到她,刚拐到门口时,我就发现了她,低下头看手里的文件,脸上多了许多生动的表情,看着她的侧脸,我越来越好奇自己对她的态度。
肖沐言果然是为了手术而来,她说她想保乳,想请自己手术。极早之前我便研究过她的病历,虽说有病理学完全缓解的概率在,但还是非常冒险。
“病灶大,大概率要全切。”她下意识地反驳,“但是位置很偏啊。”那一刻,我知道她有保乳的强烈意愿。
眼眸里多是倔强的不服气,但肖沐言是一个替别人着想的人,害怕耽误别人看病,即便还想多说话,看了眼时间还是主动先结束了对话,把位置让出来。
看着她,下意识地,我说,“带好片子。”正要推开门往外走的肖沐言,像是十分诧异,愣了好一会下才应“好”,然后傻愣愣地出去了。
她入院那天,我在住院部。而她住的病房正对着办公区…身体瘦弱,四肢纤细,脸颊虽然凹陷,但是眼神还是干净、清澈,她在病房里像一粒积极的明星,尽她所能给每个人带去勇气和积极。
她和其他人相处得极好。
二次独自一人下手术台,迷药劲儿还未过去,肖沐言躺在医用转运床上,模样睡得安静。我陪着她从九楼到二楼,最后下到一楼。
坐在诊室里,间或时不时想她清醒了没有。
她第一次手术时,因为心神不宁,给病人开错了剂量,是徐姐进诊室找我我才发现的,虽然之前也有过,但徐姐还是问我怎么了,虽然没有回答,但我心里知道的答案——肖沐言。不是因为手术复杂性,或是数据意义,只是因为她这个人。明白症结后,我开始聚精会神起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回病房。
看到我,鑫光的脸上脸上满是成就感,兴致满满地跟我说到,“立泽,肖沐言保乳成功的几率很大。她这个数据,对我们后续的工作来说,非常重要,真是提供了很大的参考意义。”
鑫光也发现我在听到她没事后便没再注意听他后面的话,不由停顿了下来,许久后,故作开玩笑地试探我,“立泽,你该不会是对肖沐言产生了其他感情了吧。”
“很重要?”
在听到她有很大概率病理学完全缓解后,我不由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然而鑫光却拉住我,用了极缓慢的语气幽幽地说到,“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闻言,我并没有说话。为了修改文章,住在了医院宿舍。
整个住院部晚上静悄悄的,但是肖沐言却在走廊上看每个病房门口液晶显示屏上的内容。她会念上面的名字,我总能从她的口型里念出同一个名字——王立泽。
站在监控前,我突然很想打开那扇隔开俩人的门。却被推门而进的常凝打断,她进来征询文章的修改意见。站在监控前前,她看到了视频里的肖沐言。
师妹好像对她也很有印象,轻轻地说到,“这是6床的肖沐言。她才28岁,在清华工作,她说她还是学核的,跟我们多少还算是有些相关的吧。她说她做过放射性实验,我觉得她生病估计跟她做的一些实验是有关的。对了,她还基因突变了。只是她本人对基因突变的态度,倒是跟你和欧阳教授的态度一样,你们似乎都不太认可那东西。我能感觉出她是很厉害的女孩,就是有些不幸了。”
又看了眼视频里的人,接过文件,指了几处修改意见,在师妹离开后,监控前却已经看不到肖沐言的身影。
我早早在电脑上看到了病理结果。去病房找她时她人不在,却听到有歌声从阳台上传来——《Copilot》…那是她的手机。
再次到病房时,我看到肖沐言坐在阳台上,正和别人闲聊。歪着身子,在看到自己时,肖沐言脸上还有未消逝的笑容,嘴角有个小窝,露出八颗牙,两侧居然各有颗小虎牙,是个乖巧的模样。
睁大了眼睛,笑容渐深,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无意识地向自己展露出了她对自己的亲近,不同于最初的分寸感和距离感…肖沐言是个慢热、简单的人。
88.番外一﹒起始